。郭威想要的,并不是虚幻的天子称号,他要的是中原的复兴,是结束这个黑暗的乱世。 出兵南下,他打出的是“清君侧”的旗号。面对无情屠杀了他全家的年轻皇帝,他甚至不愿意说出任何忤逆的言辞。他在愤怒与痛苦中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个王朝的权威,为的是不让刚刚从废墟中站起来的中原再度四分五裂。但战端一开,很多事都超出了自己的控制。他听说,刘知远的弟弟,时任河东节度使的刘崇已准备起兵进入中原。而北方的辽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企图浑水摸鱼。如果因为他的被迫起兵,中原再度分裂,他将是历史的罪人。 郭威决定先发制人。无论如何,现在最紧要的是延续后汉王朝所谓的正统,如此,便可封住所有人的嘴,让所有的野心家都无隙可寻。他向太后提出,天子既然已经蒙难,又没有留下子嗣,应该立高祖刘知远的子孙为帝。他推荐的是刘知远的幼子刘承勋。郭威的建议合情合理,群臣纷纷附和。但李太后却从后宫带来一个让所有人为难的消息:刘承勋此时身染重病,根本起不了床,更别说治理天下。众人商量之后,只好退而求其次,拥立刘知远的侄儿、养子刘赟为帝。在郭威看来,立刘赟为皇帝还有一个好处:刘赟正是河东节度使刘崇的亲生儿子,如此一来,刘崇便再也没有捣乱的理由。 果然,消息一出,正集结兵马准备南下夺权的刘崇大喜过望,当即罢兵。太原少尹李骧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劝刘崇说:“观察郭威的心思,终究要自取帝位,您应该火速领兵翻越太行,占据孟津,威逼开封,等待相公即位。如若不然,恐怕会被郭威出卖。”刘崇听了,勃然大怒:“你这个腐儒,想要离间我父子关系!”一声令下,李骧成了刀下之鬼。急不可耐的刘崇还连夜将李骧的首级送往开封,以示忠心。 暂时稳住了手握重兵的河东之狼刘崇,郭威还是不放心。群狼环伺的乱世之秋,龙椅虚位以待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于是他又提议,在新皇帝没有到位之前,请太后暂时摄政。 李太后在群臣的恭请下怀着复杂的心情垂帘听政。她要做的事并不多,除了立即赏赐那帮刚刚颠覆了自己儿子皇位的权臣们。郭威手下的三员虎将均得到封赏,王峻被任命为枢密使,郭崇威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曹威为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皇宫内外的刀把子已紧紧握在郭威掌中。 而此时,远在徐州的刘赟刚刚得知自己被拥立为帝的消息。从来都远离政治中心的小角色忽然成为整个中原虚位以待的天子。面对这个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大馅饼,刘赟惊喜万分,立即启程赴京。 刚刚经历了巨大变故的后汉王朝变得近乎诡异的平静。成功复仇的郭威似乎要全身而退了,他安排好了朝廷的后事,立即率部出城,准备返回邺都。而新皇帝正急赴开封,准备正式上位。一切似乎都像郭威计划的那样,中原王朝正在悄悄愈合被撕裂的伤口。但命运就像滚滚向前的河流,早已超越了个人能够控制的范畴。很多时候,不是人改变历史,而是历史改变人。对郭威来说,当他从邺都起兵那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通往开封的官道上,刘赟一行正风尘仆仆地急赴中原腹心,而在他数百里外的地方,郭威正带着他的大军缓缓北返。要不了多久,看似毫无联系的这两群人将发生巨大的共振,彻底改变那个时代的走向。 两天后,郭威率军渡过黄河。这一路北返,全军静穆无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对很多将领来说,惊涛骇浪正在他们心里涌动。半个月前,他们怀着复仇的心态呼啸而来,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虚弱的后汉王朝,至高无上的权力触手可及。而现在,他们却要像旁观者一样黯然北返。回到邺都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那个重新把权力攥在手心的王朝会放过这群反叛者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很清楚,皇权与郭威面前只有薄薄一层纸。也许,现在需要他们帮助统帅痛下决心。 渡过黄河没多久,全军到达澶州。再往北走,就将进入河朔地界。第二天清晨,全军再度集合,准备出发。郭威穿戴整齐,步出驿馆,正缓缓向他的军队走来。将领们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表达意愿的最后机会。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声:“天子必须让主公来做!我们已经与刘氏结仇,不可再立刘氏为君!”此言一出,宛如丢下了一颗炸弹。庞大的人群立即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开始狂呼乱叫,齐声附和。 郭威脸色大变。没有任何先兆,场面骤然失控。数千情绪激动的士兵正疯狂地向他涌来。郭威几乎是本能地转身而逃,冲进了驿馆,喝令卫士关上大门。激动的人群冲到了驿馆前。将领们疯狂地撞击着大门,更多的人则翻上墙头。哗地一声巨响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