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将领早已揣摩透朱温的脾气,个个把表态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朱温满意地点点头,把手指向地图,开始他的战役部署。 按照朱温的设计,氏叔琮军为一路,西出太行;晋州刺史侯言为一路,出阴地关(今山西汾西东北);洺州刺史张归厚为一路,出马岭关(今山西太谷东南);葛从周为一路,出井陉关(今河北县北),这四路为梁军主力。另外还有两支部队将协同梁军作战:义武节度使王处直部出飞狐(今河北涞源),天雄军节度使罗宏信所属张文恭部出新口(今河北磁县附近)。这六路大军将跨越太行山,分别从正西、西北、西南三个方向对李克用的老巢太原发动向心攻击,总兵力不下二十万人。 这是一个规模宏大而且充满感情色彩的作战计划,看上去就像要急不可耐地把他的敌人捏个粉碎。 一口气说完战役部署,朱温伸出右手,有力地伸开五个手指,然后很有象征意味地慢慢捏成一个拳头。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咚!”朱温把拳头狠狠砸在标记着“太原”的那个方块上,“诸位,这将是我军平定河东的最后一战,此战务必全力以赴,誓杀李贼!” 他的重拳激起一阵强风,吹得周围的数盏油灯摇摆起来。忽明忽暗的灯光映照着众将一张张阴晴不定的脸。 将领们迅速地散去。为了完成朱温设计的这个庞大的作战方案,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只有敬翔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朱温转过头,看了看这位沉默的智囊:“先生觉得如何?” 敬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主公觉得这四位将军能担此重任否?” 朱温沉默了。 片刻,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本来张存敬是北伐河东的最佳人选之一,担当其中任何一路都足以独当一面。可惜天不怜英雄,如此骁勇有谋的骁将刚刚平定河中便突然病故。我也知此四人勇猛有余,沉稳谋略不足,但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敬翔看着油灯下朱温那张阴沉的脸。心中暗暗想,不知道他这时候有没有想起被他毫不留情斩杀的当年汴军中第一名将朱珍。 “此次会战如此重要,主公为何不亲自出征,统筹全局,以振士气?”敬翔又问道。 朱温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了看这位心腹谋臣,笑道:“我观宫廷之内阴霾密布,要不了多久,长安城中必出大事。是以不敢轻易陷身战阵……” 敬翔心头一凛。这么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朱温这么关心长安之事。他想起一年前在黄河之上,朱温似乎是无意中对自己说的话:“我比当今天子如何?” 敬翔心头一阵激荡。莫非这个人真的已有忤逆之心?他实在不知道,当那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自己会作何抉择。 朱温疑惑地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敬翔,怪道:“先生有何疑虑,直说无妨。” 敬翔回过神来,赶紧应道:“主公以六路之兵围攻太原,气势宏大,确是大手笔。以我军实力,取胜应在情理之中。”敬翔抬眼看了看朱温,紧接着说:“只是出兵六路,分进合击,最紧要是统筹调度,氏叔琮欠稳,张归厚缺谋,葛从周自然是当世名将,但年事已高,身弱多病,侯言就更不用说了,我看这四位将军中恐怕无人有能力统筹全局。” 朱温听了,哈哈大笑。他摆了摆手,“先生此次恐怕多虑了。之前朝廷多次讨伐河东无功,是因为没有集中主力攻击泽州、潞州这两个战略要地。此次虽然分兵六路,但看点全在氏叔琮一路,只要攻克泽州、潞州,则河东在太原以南再无险可守!氏叔琮、康怀英都是沙场宿将,又有五万精兵,攻下潞州、泽州应该不是难事。” 话音未落,窗外雷声又起。 朱温不再说话,他长长地吸了口气,伸出手,推开面前的两扇窗格。一股强风扑了进来,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已是雨幕弥漫。 “春雨贵如油。”朱温忽然自言自语道。 敬翔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个让很多人谈之色变的统帅。此刻,这个人正负手凝视着远处黑压压的天际,灯火下他那张消瘦而强硬的脸就像刀子刻出的雕像。 朱温的这句似乎不经意的自语,深深打动了敬翔。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