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用眼神询问李令月。 李令月冷笑道:“我让昭善去安国公府求见执失云渐,要求他把我们的人放出城去,他会帮忙的。” 如果执失云渐连这点小忙都不帮,那她以后不必给对方留情面。 含凉殿的近侍等在宫门前,看到李令月便直抹眼泪,“公主,您总算来了。” 李令月把胖乎乎的薛崇胤扔到薛绍怀里,疾走如飞,“奉御怎么说?” 近侍含泪道:“只在这两天了。” 夜色浓稠,一阵狂风席卷而过,再度纷纷扬扬落起雪籽,再过不久就要落雪,太液池半湖残荷,岸边衰草连天。 李令月走进灯火通明的含凉殿。 宫婢、内侍们走来走去,行色匆匆,不知道谁在哭,可到处都是压抑的哭泣声。 武太后和新君李显已经到了。 刚刚为李显生下长子的郭氏跪在殿外,魂不守舍。韦氏抱着啼哭不止的李裹儿,同样的心不在焉。 奉御们满头大汗,跪坐在屏风外商讨药方子,明知李治已经油尽灯枯,他们还是绞尽脑汁寻找对症的药方,期盼一剂药下去,能把命悬一线的李治拉回来。 李显守在病榻前淌眼泪。 武太后眼圈发红,面色平静,看到李令月过来,淡淡招呼一声,“令月,过来和你阿父说说话。” 听到李令月来了,枕上的李治睁开眼睛,目光似浑浊,又似清明,脸庞瘦削,白发苍苍,这几年来发生了太多事,他身上最后一点精神气也耗尽了。 李令月艰难挤出一丝笑容,“阿父。” 李治抬起枯瘦的手,手背爬满青斑,掌心粗糙,费力触碰李令月的脸,“好孩子。” 李令月闭一闭眼睛,泪水潸然而下。 武太后留父女两人单独说话,叫走李显,避让到外间屏风后面。 武承嗣抱拳道:“姑母,几位阁老、左右威卫将军、五品以上职事官、宗室皇亲都到了。” 武太后点点头,李显只知道哭泣,她不能懈怠,觊觎皇位的人太多了,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执失云渐在哪儿?命他速来见我。” 武承嗣道:“执失云渐领兵镇守玄武门。” 宫中不止一道玄武门,宫城北部的玄武门是攻进蓬莱宫的一道关卡,禁军屯守所在地,只要守住玄武门,谁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武太后嗯一声,满意地颔首,“派人快马赶去洛阳,把相王和相王妃请回来,刻不容缓。” 九郎快走了……临终之前,让他见一见儿女们,安安心心地合眼离开。 他性子柔和内敛,绝不会自己提出要求,或许他是在防着她,怕她痛下杀手,所以绝口不提洛阳的事。 他不提,就由她来开口吧。 武承嗣诧异了一下,拱手应喏,“是。” 他奔出含凉殿,叫来心腹随从,“通知洛阳的内应,命他们护送相王和相王妃来京。” 心腹随从迟疑了一下,“郎君,如果这样做,我们的内应就暴露了。” 上阳宫被相王妃清理得干干净净,内应一个都没能逃过。洛阳皇城里仅剩两名内应,潜伏多年,一旦暴露身份,他们在洛阳经营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武承嗣冷哼一声,“你敢质疑我?” 心腹随从打了个激灵,跪地叩首,“奴不敢。” 见武承嗣没有其他吩咐,也没有要发怒的迹象,他悄悄松口气,爬起身,退出回廊。 大厦将倾,宫里的气氛愁云惨淡,宫人们神情悲伤,痛不欲生,或许是真心为李治伤心,或许是在担忧自己的将来。 武承嗣却觉得心中悸动不已,武家宗祠修缮完毕,所有吉兆祥瑞都预备好了,南方刻有古怪字迹的奇石,长安里坊会冒出甘甜泉水的泉眼,五彩飞鸟将衔来画有武氏头戴冠冕的彩幡,河中冒出古老的铜鼎…… 他已经准备好了。 廊外风雪肆虐,雪籽渐渐变成飘飞的雪花,狂风扑进回廊,竹丝灯笼剧烈摇摆,灯火摇曳,随时会化成一缕青烟。 武承嗣负手而立,想起多年前刚刚回到长安时的情景。 十七娘,何苦蹚这浑水,如果当初你答应和我合作,岂会有今天?你明明能猜中姑母的打算,为什么不愿意投效姑母,始终和武家保持距离? 难道就为了所谓的真情?圣人和相王对你好,所以你明知处境危险,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在他们那一边? 能强烈到让人忘却生死荣辱的感情……武承嗣没有感受过。 他爱权力富贵,贪恋锦衣玉食,可以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灯火还是被狂风吹熄了,回廊霎时暗了下来。 武承嗣笑了笑,其实十七娘的选择也并不是很难理解,他们都愿意为各自的追求抛弃其他东西。 他追名逐利,泯灭良知。 十七娘看重亲人,舍身入局,放弃安稳的生活。 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寂静中,遽然响起兵器落地的声音,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廊芜下人影幢幢。 数十个甲士连连后退。 武承嗣皱眉,抓住一个甲士,“怎么回事?” 甲士茫然道:“相王和相王妃闯进来了!” 武承嗣脸色变了变,疾步冲到台阶前。 凛冽的风雪中,身披黑氅的高大男子和裹披风的娇小女子并肩走上玉阶,脚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