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喝茶一边闻香;一边观察茶水的“色清而叶展”,一边留意茶盖锁香的程度,时不时打开一下,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心也静了下来。 明清以来人人都喜欢的盖碗茶,四川人口中的“坝坝茶”,大户人家,朝堂皇家人用起来自有一套标准。 它和在市井巷内的露天场地,摆上竹椅、矮桌和盖碗茶,一边读书看报,一边手捧一个盖碗茶,喝茶谈天晒太阳,好不惬意的“巴适~”不同,最注重一个“品”字。 坐姿端正,头和嘴不前伸。举手投足间,轻拿轻放。一个手把盖子拿起来,另一个手端着茶托喝。若是有客人或者外人在侧,就用盖子挡住在脸的一侧,不让人看到嘴巴……一套仪式下来,细细地“品”。 此时此刻,年羹尧,就是在心里细细地“品”,狠狠地“品”,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够谨慎小心了,怎么还会有尾巴落到四爷的手里。 小小的亭子里安静无比,连鸟儿的叫声也没有,静得来——年羹尧感觉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好似过了很久,又好似过了不到一个呼吸间,年羹尧的额头上冒出来一层细汗,终于想起来这么一个人。 年羹尧恨不得时光倒流,给那个时候的自己一个巴掌。 “主子爷,奴才知罪。” “王爷,亮工有罪。” 四爷还是没说话。 年羹尧赶紧继续表忠心。 “王爷,亮工知罪。亮工的管家和亮工提到这个人,亮工一查,知道李维钧有能力,就帮他活动一下,提到松潘知府。” 还没听到回应,年羹尧感受到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面颊朝下流,流到嘴里的苦涩,咬牙接着说道:“……原来的松潘知府为人迂腐,并——无大错。” “亮工知罪,王爷。” 四爷终于有了表示。 年羹尧听到茶碗轻轻落到红木上的声音,那一丝轻轻的,几不可闻的声音,恍若天籁。 “既然知错,自己上折子,和皇上请罪。”四爷的声音还是平静无波澜,更没有责备。 “遵王爷令。”年羹尧此刻不敢再有任何不满和不平,甚至抱怨和委屈。 到底是什么错,四爷也没说,但他知道,年羹尧比谁都知道。 七月的成都,并没有热得难受,傍晚时分更是凉爽,当然,这可能是和年羹尧布置的院子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鬼斧神工,住起来冬暖夏凉有关。 四爷和弘晙阿哥用晚食,面对儿子被花椒麻得一张脸皱巴成团,被辣子辣得眼泪哗哗冒出来还不停筷子,终于出声。 “我们还要在四川待一段时间,慢点用。” “满——不虾来。” 模模糊糊地回答,四爷仔细琢磨一下,才明白是“慢不下来”。 四爷一板脸。 “辣子吃多上火,长大了也不能多吃,知道吗?” “阿玛听说,辣椒吃多上火,脸上会长小痘痘。” 弘晙:“……” 嘴里含着一刻麻辣鱼片,弘晙阿哥呆呆愣愣地看向他阿玛。 小痘痘是什么嗷?! 弘晙阿哥感觉,嘴里的鱼片,刚刚吃下去的辣子,都好像是喉咙里的鱼刺一样,伤心的他,一声“阿玛”喊出来,那个悲愤。 奈何亲阿玛“老神在在”,还不忘趁机教导几句。 “好好吃饭。” “饮食要清淡养身,阿玛告诉你的,都忘记了?” 说着话,还给弘晙阿哥夹了一筷子回锅肉。 弘晙阿哥木呆呆地用咽下他的鱼片,咽下这一筷子回锅肉。 瞧着色泽红亮,颜色养眼。吃起来口味独特,肥而不腻,堪称色香味俱全,最好的下饭菜之一。 亲阿玛就让他在四川的日子,用着回锅肉之类的“素菜”? 眼睛望着满目的辣椒红亮养眼的水煮鱼,色深红亮,红白绿相衬的麻辣豆腐,嫩鸡肉和大量鲜红小辣椒争相斗艳的辣子鸡……弘晙阿哥内心的眼泪倒流成河。 好在,他阿玛还是很大度的。 弘晙阿哥美美地用着成都的小馄饨,皮薄馅嫩,爽滑鲜香的龙抄手,感觉消失的灵魂又飞回来。 “明天中午要吃‘三大炮’和凉皮。”弘晙阿哥可怜巴巴。 “凉皮只能是微辣。”四爷只有一半的通融。 “微辣就微辣。”一句“小痘痘”让弘晙阿哥吃辣子的心情消失一大半,正沮丧着,“阿玛,年羹尧会认错吗?” 四爷嘴角一挑:“弘晙认为不会?” 弘晙眉眼皱巴:“会——但‘本性难移’。” 四爷:“……”一时心情复杂。 儿子看人之准,让他骄傲;年羹尧的性情,让他犯难。 “这些年……”四爷说了三个字没有继续,轻轻一叹。 年羹尧在四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看似清官一枚,好官一员,真实评价,按照四爷来说,只有两个字,“能臣”。 四爷如果不出来这一趟,也不知道年羹尧距离“挟威势而作威福,招权纳贿,排异党同,冒滥军功,侵吞国帑……”就差那么一咪咪。 而如果四爷没有来这一趟,凭借年羹尧的能力,再过个几年,立下几个功劳,估计就不止这个罪名。 父子两个慢悠悠地沿着长廊散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