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来知会谢施主一声。听闻忻州军已然入城,特着小僧来报。” 谢危知道他说的是谁,只略略垂眼,道:“有劳了。” 姜雪宁看着这僧人却很迷惑。 谢危却忽然转向她问:“去过白塔寺吗?” 姜雪宁心头陡地一颤。 白塔寺之名,她是听过的,可从来不曾去过。 话在喉间,涩住未能出口。 谢危却拉起她的手,一笑道:“有位你也认识的故人在那边,我得去一趟。你与我同往,可好?” 姜雪宁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谢危便拉着她上了马,径直将她圈在怀中,策马而去,穿过了几条街道,很快远远便看见了一座修得高高的白塔。 荒芜的城池一地萧杀。 地上原本是铺满了落叶,无人打扫。坊市中更看不见一个寻常百姓,纵然是有些人没有离城,这时候也都将家门紧闭起来,躲避祸事。 然而前方那条道,竟是干干净净。 陈旧的石板青苔上,留着扫帚划过的新鲜痕迹,一片落叶都没有。尽头处便是一座古老而偏僻的寺庙,寺中枫叶早已飘红,在这深秋时节,倒有几分云霞似的灿烂。 谢危便在此处勒马。 他又向姜雪宁递出手去,扶她下马。 寺门前正有一名小僧端了水盆出来,往刚扫过的地面上洒水。他似乎没想到这时候竟还会有人来礼佛,刚看见他二人时,目中还露出几分奇怪。 然而等他看见谢危,便瞬间睁大了眼睛。 谢危知他是认出了自己,但也并不废话,只问:“忘尘方丈在哪里?” 那小僧说话都结巴了,立了半晌后,赶紧把手里的水盆搁在了一旁的墙角,道:“方丈正在禅房里打坐,小僧这、这就去通传!” 说完竟是飞快往里面跑去。 谢危也没管他,只带着姜雪宁一道走入寺中。 墙下栽着不少菩提树。 方丈的禅房还在后面,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一小座。 到得前面时,谢危便对她道:“在这儿等我片刻。” 姜雪宁点了点头。 谢危便径直朝里走去,身形眨眼被门扇挡了,禅房糊着发黄窗纸的窗内,传来了一声佛号,继而是平缓的交谈声。 众所周知,谢危虽在朝堂,可既读道经,也晓佛法,是以既能与士林交好,也能与早先的国师圆机和尚旗鼓相当。 只不过这还是她头回见他真与寺庙有什么交集。 姓孟的施主,她还认识…… 是孟阳么? 姜雪宁想想,发现自己对此似乎并不十分好奇,只抬眸向周遭打量,于是便看见了前方不远处的那座石亭。 那一刻,她分明没有看见这座石亭的名字,可冥冥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应,让她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于是抬步,朝着它走去。 待得近了,便看清了。 果真是潮音亭。 七级台阶将石亭垒高,亭内置着一张陈旧的木案,一只香炉搁在案上,似乎是早晨才燃过香,此刻虽没有香烟袅袅,却隐约能从虚空里嗅出已经淡了的沉香味道。 在这座石亭旁边,便是一片广阔的碑林。 每一块都是六尺高,一尺宽。 上面镌刻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更往后一些连名字都没有。 看得出它们已经在这里伫立了许久,每一块的边缘上都留有风雨侵蚀的痕迹,甚至落满尘灰。 姜雪宁慢慢走到里面去看,赵钱孙李,什么姓氏都有;有的有名有姓,完完整整;有的却似乎还没起大名,只一个乳名刻在碑上;更后头那些没有名字的也不少…… 三百义童冢。 前世她不曾看过,因为那似乎毕竟是与她没有什么关联的事情,若非后来在坤宁宫软禁时听尤芳吟提起,或恐还不知晓,自己前世命运最终的跌宕,实则都系在这二十余年前这一桩血色的旧事之上。 今日总算看见。 她看得并不快,每看到一个名字都要停下来片刻,似乎想要它们在自己的记忆中留下少许痕迹。 只不过在走到东南方角落里时,姜雪宁忽然停了好久,也没有再继续往前。 眼前同样是一座石碑。 但它与周遭那些,格外不同。 旁的石碑上,要么刻着清楚的名姓,要么空无一字。可这一块上,原本是刻有名姓的,但似乎没有刻完,就被人强行削去,只在上面留下几块斑驳的凹痕,几道杂乱的刻记。 一道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这是我。” 姜雪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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