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看不清谢居安, 是因为不了解,可在他眼底,一切却是清清楚楚的。 本来不想解释。 可问话的毕竟是燕临,他也有心想走出这些日来的阴郁, 便吸了口气呼出来,答道:“擒贼先擒王。” 燕临看向他。 吕显便问:“如今天下, 我们,朝廷, 天教,算是三分鼎立。倘若是你,当如何争得胜局?” 燕临略一思索道:“合纵连横,连弱抗强。第一该打朝廷,所以不妨与天教合作,纵然与虎谋皮,也先谋了京城,剩下的再争胜负。” 吕显于是笑一声:“所以你是正常人。” 燕临忽然蹙了眉。 吕显却垂眸喝了一口水囊里装着的酒,才道:“正常人都会想以二打一,可世子,你这位兄长,他是正常吗?” 燕临回想,慢慢道:“他不是。” 吕显叹:“是啊。” 他不是。 他是疯狂。 谢居安冷静理智的筹谋深处,永远藏着一种近乎极端的疯狂。 想别人不敢想,做别人不敢做。 倘若朝廷和天教,都看不破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为他旧日那一身皮囊表象所蒙蔽,但凡对他抱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幻想,以为他就算有野心也不会与另一方同流合污,是一个能争取到己方来的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可惜,不幸的是—— 天教与朝廷都还没有意识到,而万休子也只是个正常人罢了。 他们或恐对谢危还有疑虑,谢危却绝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 天教也好,朝廷也罢。 都是他要铲灭的,他已经忍了二十余年,一朝得机,只会用最快的速度、最残忍的方法,将这两方一网打尽,以偿当年的血仇! 燕临闻言,沉默了良久。 他没有再问。 所以吕显也没有再提:二十余年都忍过了,这一时半刻,有什么忍不得的呢?以身犯险固然有利益的诉求,可他相信,倘若被天教挟持之人不是姜雪宁,他绝不会做出眼下的选择。 前方一骑疾驰而来,马上兵士翻身下马,神情振奋,语速飞快:“禀告将军,前方探得,天教诸贼首已于半个时辰前入城!” 燕临与吕显于是对望了一眼。 挥手间,停驻于城外的两万人迅速集结,黑暗里犹如一片阴云迅速朝着汝宁城卷去! * 高台之上,鲁泰一张脸几乎已经难看成了猪肝色。 姜雪宁的坦荡与教养,简直将他衬成了不入流! 更何况下面还有那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教众,什么也不知道,还在下面起哄! 姜雪宁虽然容貌端丽,还向他行礼,可在鲁泰看来,却越发面目可憎,甚至让人现在就恨不得撕了她! 无论如何,他也不愿还礼。 索性就这般面带冷笑地立着。 下头顿时又嘘声一片。 谢危原以为姜雪宁会害怕,会无措,可在看见她一步步走上去,甚至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将了鲁泰一军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 能独当一面了。 若说姜雪宁的镇定还有几分怒火在强撑,他的平静便是真正的平静了,同样不曾多言,很快也踏上了高台,同面向鲁泰而立。 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火光下犹如花月交相辉映,若忽略这紧绷的情势,倒有几分养眼。 下方嘈杂声非但未消,反而更甚。 上方高坐的万休子看着,皱起了眉头,只站起身来,朝下头扫看了一眼。 下方教众都注意到了,顿时不敢再放肆。 场中立刻安静了下来。 万休子这才道:“度钧向来为我教鞠躬尽瘁,效命多年,鲁舵主缘何敢这般肯定他乃是害了公仪丞、害了教中兄弟,又怎么还会与姜二姑娘有关?” 鲁泰面色总算好了些,因为他知道教首站在自己这边,是以多了几分有恃无恐,便拱手躬身道:“属下既然敢言,自然不是口说无凭。朝廷的走狗机关算尽,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然而这世间又怎会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谢危。 紧接着便一振臂,示意自己手下人将人带上来,朗声道:“鲁某这里有两个人,还要请度钧先生与您这位相好,辨认一二!” 这人嘴里说话实在不干净,时时刻刻不忘贬损人。 姜雪宁听得心头火起。 只是人在屋檐下,她忍了并未发作,只抬起头来向着鲁泰示意的方向看去,忽然之间眼睛便睁大了,几乎控制不住地朝身旁谢危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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