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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死金鱼


,还三条一起死?起身挤进人堆里,果然,鱼缸里三条金鱼齐齐翻了白肚,被阳光照得刺目,嘴还张得圆圆的,像昨天吃食时似的。

    鱼尾还是像霞裙,将熄般垂落下去,映红水波。

    她下意识去看鱼缸前的陆颃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嘴唇紧紧抿着,眼神被额前碎发遮得有些晦暗,不再是以前的傲慢样子了。

    顾星颉突然觉得,这样的陆颃之不再那么遥远——对,遥远,大概就是周一清晨他会作为学生代表在主席台上发言,而她是操场上密密里的一员小点的距离,他们两个月考成绩单名字排在第一格和第二格之间的距离,她避免和他手肘相撞缩起来的距离,明明也不算远,却因为永远靠不近而显得无法抵达——反而是真实又可怜的了。

    突然人群里响起一个蚊蚋般细弱的声音,慢慢的却字字清晰,“顾星颉,昨天我们下午值日临走之前,不是你喂的鱼吗,你还有印象吗?”

    数道眼光直直劈向她,她顿时觉得芒刺在背,不,不仅仅是背,是全身上下可视的每一寸。

    顾星颉觉得她才是被围观的金鱼,只是缸里的已经死透,而她堪堪濒死。

    人群自然地分开,露出戴着厚厚眼镜的贺小舒,她还是那样瘦小又不起眼,平时大家根本不会在乎她说了什么或说没说,但现在都屏住呼吸听她轻轻地说,“你不会一不小心喂多了吧?”

    顾星颉怖然而立,出了冷汗的身子微微地颤抖,就像被审判的抵赖罪人终于现了原形,反复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我……”的枯涩音节。

    人群短暂地沉默,随后就“哗”地爆发了,明明七嘴八舌的很混乱,顾星颉的听觉却在此时出奇的灵敏,她听见他们说:

    “哎,新来的就是没有数啊,这些鱼从我们刚入学就陪我们,我们一直很珍惜它们啊!”

    “就是就是,人家陆颃之从家里带过来送给全班的,哪是你说喂多就喂多的啊?”

    “啧啧,我看她是月考两次都差陆颃之一名才想出这么下作的报复办法吧,第二名也没必要这么坏吧。”

    “没想到这么差劲……”

    顾星颉甚至有些过呼吸的困难,大家连作案动机都已为她编排好,她就是打破这个教室和乐融融的罪人。她明明记得她只喂了很少的一把鱼食,对三尾胖头胖脑的鱼而言甚至有些少,红的绿的混在一起……结果她看见贺小舒对她笑,厚底镜片不明闪烁,嘴角机械地扯动,阴恻恻。

    ……是她!

    “真羡慕你能和他做同桌。”

    这句话此时像个诅咒低低盘旋在她耳边,好刺耳,在大家对她你一句我一句的坏话中是那样的清晰。可她能说是贺小舒递给她的鱼食吗,能说鱼食被做了手脚吗,谁能证明呢?谁能证明她不是栽赃无辜沉默的贺小舒呢?

    大家不断开合的嘴从金鱼的惨死到顾星颉对陆颃之其心可诛,顾星颉只觉得那些字句标点都在凶猛地吞吃她,她出了密密一身冷汗,晕眩着听到大家说。

    陆颃之陆颃之陆颃之。

    陆颃之,陆颃之,陆颃之。

    陆颃之。

    “够了,别说了。”又有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是那样的傲慢与冷漠,大家就听话地沉默了。

    是陆颃之。

    遥远,又真实的陆颃之。

    陆颃之抱着鱼缸走到她身边,却有意用手臂遮住了漂浮的金鱼尸体,他居高临下地注视脸色发白的顾星颉。吓成这样,真没用,他想,怎么像差点就考过我的人。

    在别人眼里,这一幕甚至带着救赎的慈悲,大家和顾星颉都听到陆颃之说,“昨天中午我已经喂过鱼了,忘记和值日生说一声下午不用再喂了。”

    “顾星颉不会做那种事的,大家别误会。”

    “顾星颉,害你被这么说,对不起。”

    他救了她。

    顾星颉此时觉得耳边嗡嗡,不管大家说着“什么嘛……”“也不知到底怪谁”“好可惜……”这样窸窸窣窣的话,不管又重新隐身到人群的贺小舒的眼睛快要渗着毒液洞穿她,也不管早读铃按时响起,人群轰然散去。

    她站在那里,额上手心都出着汗,好像被众人推下悬崖,而一抬头,陆颃之就那样光风霁月地站在崖边,怀抱尸体。

    从那一刻开始,顾星颉就变成了游在他眼底却濒死的金鱼。

    陆颃之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上早读了,顾星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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