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周洛阳想来想去,他没法告诉父亲,自己是从未来回来的,为了提醒他,二十个小时后将会发生一起车祸,他与他的妻子会在车祸中丧命,只有小儿子活下来并落得截瘫的下场。 “你车上有交通平安的御守吗?”周洛阳问。 “有一个,”周嵩说,“在清水寺里求的。怎么了?今天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 “不……”周洛阳想了想,答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了。” 周嵩又嗯了声,周洛阳叹了口气,说:“梦见你来羽田机场接乐遥和阿姨,在回去的路上……” 他用了另一种方式来提醒周嵩。 周嵩说:“之后呢?” 周洛阳说:“之后我收养了乐遥。” 周嵩笑道:“他健康平安长大了吗?” 周洛阳答道:“不算太健康,但终归是长大了。” 周嵩说:“那就好。”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周嵩忽然又说:“我怎么觉得今天的你不太像你?” “不像我还能是谁?”周洛阳说。 “像长大的你。”周嵩打趣道,“该不会是另外一个未来的你,回到现在,来提醒我注意开车吧?” 周洛阳:“……” 父亲那话纯粹是无心之言,片刻后又道:“我会注意安全的,不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乐遥。” 周洛阳说:“你倒是看得很开。” 东京的夜景五光十色,周嵩看着反光镜下挂着的御守,说道:“可是啊,儿子,佛家不也常说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听到这话时,周洛阳的眼前,仿佛奇异地浮现出了在吴哥窟里,梵天威严而庄重的面容。 “……无所谓生,也无所谓灭。”周嵩说,“如果命运真的如此,那么接受命运的安排,是最好的选择,对不对?” 周洛阳嗯了声,父亲一向对许多事看得很开,哪怕感情、家庭,对他来说,也常用缘分二字解释。 “没什么了。”周洛阳沉吟片刻,又说,“因为这个梦,所以决定给你打电话。” “苟咩纳塞,”周嵩忽然说了句日语,“没有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 “不、不,”周洛阳答道,“没有关系,是真的没有关系。很高兴你们能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我爱你,爸爸。” 周嵩那边安静了,周洛阳想了想,又说:“杜景也许明天会回来。” 周嵩答道:“那么你总得安排他,过来大家见见面,喝杯酒。” “好的,”周洛阳答道,“只要有机会。” “一言为定。”周嵩那边带着笑意。 “一言为定。”周洛阳挂了电话。 他拿着手机,面朝长长的出租车流,光影晃动,犹如大千世界里梦幻的闪光。 他看见了三个未接电话,试着回拨,却是空号。 是杜景吗?周洛阳心想,叫了出租车,直奔爷爷的家。 那栋单元楼一如既往,六楼,周洛阳按下门铃前,忽然就有种不真实感——这一切是真的吗? 他半晌不敢按下门铃,无数个念头逐一生出,又无声无息地湮灭。回到这一天后,是不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斯瓦坦洛夫斯基的回溯,正相当于无偿赠与了他们又一次,已被演绎的人生? 他沉吟片刻,最终按下了门铃。 “来了!”保姆过来开了门,隔着防盗门看见周洛阳时,相当意外。 “是洛阳?”保姆说,“你怎么也回来了?” “刚办完毕业手续。”周洛阳说,“爷爷还好吗?” “刚睡下。”保姆说,“我去看看……” “别叫他了。”周洛阳一阵风般进去,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见祖父正在床上睡着。 他的面容是如此熟悉,一如周洛阳与他互相陪伴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他来到床前,跪了下来,握着爷爷的手,安静地待了很久,低声道:“爷爷,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也希望……能和你待在一起。” 可人总会离开,大千世界,来来去去,万物川流不息,人生亦不过如是。 “我来找点东西。”周洛阳到得厅内,朝保姆说。 保姆点点头,坐到沙发上织毛衣,看电视。 周洛阳进书房,内里有祖父大半的藏品,还有一部分在仓库里。 “在哪里呢?”周洛阳自言自语道。 他记得乐遥说过,在他六岁时,祖父去日本探望他,还戴过这块表,但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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