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她们只敢快步走,万万不能跑动,且动作中禁止掀动裙摆,不然便算惊扰贵人,她们纵有八个脑袋也担不起。 宫女队伍整齐,浩浩荡荡一行人却连一点声响都听不出。那是在内务府便训练过的,尤其是来伺候贵主、能被主子刻刻看见的一批。冬日里,穿着棉鞋踏在结冰的青石板上,也须又轻又稳。 双杏站于队首,身后是一众着粉衣的小宫女。虽是小宫女,也不一定比双杏年龄小。 要说在这宫里,资历远比年龄重要,不过对上主子的宠爱,资历也要让道。 双杏也有点含糊自己是怎么当上皇后娘娘宫中大宫女的,于她而言,娘娘贤良、仁爱,说句大不敬的话,是皇上后宫里唯一存着的好人儿了。但她怎么也琢磨不透娘娘对她的好。 这两年索性也就不想了,尽心尽力服侍娘娘便是。 穿过中宫正殿侧门,一股冷气吹透了双杏脑中的昏沉。 静。 中宫寝殿的静,甚于外廊。乌泱泱的太监宫女们无一人发声,或站于窗下等候主子起身,或穿梭于殿间准备洗漱用品。 其实几年前还不是这样的。双杏刚来时,中宫有孕,前朝后宫不管心下如何,表面俱是欢腾鼓舞,来往奴仆无不喜气盈盈。哪像现在,那么……一团死气。 记得和双杏一同来的小宫女打碎了碟子,正殿大姑姑也未曾重罚。现在的小宫女们一步踏错,就得被拖下去无声无息地,不知贬到何处。 娘娘的慈爱未曾变,温柔未曾变,但作为下人最重要的便是识得宫中风向,懂得看主子脸色,把引起主子不快的任何人或物都掐断在根儿里。 娘娘在榻上翻了个身,长长地叹了口气。叹完气,她将手轻轻拂在额上,缓缓睁开眼,像是在辨别窗棂射进来的光。 “起吧。” 随着这两个字,整殿的人皆动了起来。太监比宫女更灵活,游鱼般穿梭在回廊间。 双杏在娘娘洗漱完毕后才进入殿门,像往常一样候在床边。今天娘娘身子乏力,便只将早膳端近床头简单吃了口。 添粥时,双杏听得娘娘又是叹了口气。大胆开口道:“娘娘,您别叹气,把福气都叹没了。” 这是大不敬的话,偏生双杏也敢说,只因她是中宫最受宠爱的大宫女。 刚来中宫时,她生得玉雪可爱,即使在内务府受了一年挫磨,也没能灭掉她的娇气善良。皇后贤淑,正是为了不易受孕犯愁的年岁,看见孩子就心喜得很,索性把她派到中宫正殿。 正殿的姐姐们对她极好极温柔。后来姐姐们年岁到了,陆陆续续地,不是放了出去,就是被皇上拉上了龙榻。直到现在,只剩她一人了。 她心疼娘娘。 娘娘所出的太子是皇上唯一子嗣,但君心似铁,无论娘娘怎么付出。娘娘灌水般喝汤药、产子时鬼门关走一遭才拼了命生出太子,那几年中宫小厨房抬出的药渣每旬都能有几百斤。 但皇上仍以太子有先天不足之症为由,厌弃于他们,把这后宫搅得如烂泥般,污浊不堪。 皇上沉迷丹药,未届四十便将身子搞得内里亏空。更不要说听信宦官,纵容前朝段黄两位宦官斗法弄权,使得忠臣纷纷噤声。 而那宦官,那宦官…… “呵,就你敢说。”皇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伸出手指轻点了下双杏的脸颊。 双杏从沉思中脱离,继续打趣,指望能哄得娘娘再度展露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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