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贸然认了你做义父,也没问你愿不愿意,你若不愿意,就在底下跟我爹抱怨抱怨。我知晓,我这将军当得就差点事儿,更别提当闺女了,你肯定哪哪都不满意。要不你就先凑合凑合,等下辈子自己生个文文静静,知书达理的闺女……” 她一边喝着酒,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暮色愈发深沉,周遭高高低低的墓碑们静静而立,默默地包容地听她的每一句言语,很有长辈们的风范。酒香四下散开来,周遭的小虫闻着味儿就来了,有顺着石阶往上爬的,也有直接往她身上蹦跶的,蛙声此起彼伏,叫得欢快。 裴月臣来时,坛子里的酒已经只剩下一小半了,祁楚枫正往自己碗里接着倒酒。 “伤还没好,不能再喝了。”他握住她的手,劝道。 祁楚枫抬眼看他,怔了一刻,也不坚持,放下酒坛,指着倒好的那碗酒道:“月臣,你喝。” “好。” 裴月臣端起碗,却听见她又道:“算是我给你践行的酒。” 手停在半空,片刻之后,他缓缓放下碗,盯着她的双目看:“楚枫,我说过了,我不走了。” 因空腹饮酒,酒劲更容易上头,祁楚枫目光中带着些许醉意,歪靠在石栏上看他,笑了笑道:“……月臣,你不用可怜我,你走的这些日子,我想过,我怎么样都能活,一个人也能活。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闻言,再看她,裴月臣眼中已有痛楚之意。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轻声道。 “所以,你走吧。”她的手往南边的方向指去,“去京城,或是回你的家乡,和李夫人,或者别的……你中意的人,成个家,好好过日子。我都想好了,将来,等你子孙满堂,我就去看你。” 说到此处,她咯咯一笑:“那时候,我肯定是个老太婆了,还是个脾气很坏的老太婆,说不定人见人厌,你见了我也烦,又不好意思赶我走。你就问,将军预备盘桓几日呀?我只好说,路过,住一晚就走,我还带了酒,咱们喝酒啊……” 她脸上笑着,眼圈却微微发红。 “……一举累十觞。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语至尾声,她已有些许哽咽,端碗喝了一大口酒。 裴月臣听在耳中,心中绞痛,她所说的这些话,竟也是他曾经想过的。之前离开之时,他便想,也许等二十年后,等楚枫儿女成群,他再回北境探望她,或者那时候还可以当她孙儿的私塾先生,又或者已根本不需要他…… 他拿过她喝了一半的碗,一仰头,将碗中剩下的酒都喝尽了。 祁楚枫瞪他。 他没理会,探手连酒坛子也一并拿过去:“你有伤,不能再喝了。还有,我不会走,你也不会变成脾气很坏的老太婆。” 祁楚枫仍是咬牙坚持道:“不要!你走!” “楚枫,”裴月臣按住她肩膀,“我知晓,你一定要我走,是担心我随你南征。” 祁楚枫一愣:“你,你怎么知晓此事?” “去年你我对此事就已经有所预料,我听说周云来了,猜度十之八九是为了南征一事。”裴月臣顿了顿,“……后来,又探了探长松的口风,就能确定了。” 就知晓祁长松不牢靠,祁楚枫懊恼地想。 “让我留下来吧。”他恳切道。 祁楚枫盯着他望,问道:“为什么?当初非要走,现下为何又非要留下?” “当初是我自以为是,觉得自己拖累了你,但是……”他看着她,大概由于方才那口烈酒,声音带着些许沙哑,“我知道错了,楚枫。” 祁楚枫定定盯着他看,眼睛明明一下都没眨过,泪,却一下子从眼眶滚落。她飞快地用衣袖抹去泪水,硬起心肠道:“你以为将军府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地方吗?” “这次留下,这辈子,我都不走了。”裴月臣沉声道,月光下,他的神情异常认真。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