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数个夜里,他也如此面临着死亡的逼近,他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来度过,他至今仍然记得那种对死亡的恐惧。 他仇恨着自己身体的孱弱,然而他的精神海不断扩展,他见过别人见不到的风景,看过别人不曾触碰的世界法则。 他伸出骨手在虚空中,纤长骨指伸张,仿佛要抓住那看不见的无数的命理线,萧偃有些诧异看向他,巫妖道:“我们那里有个挺有名的哲人,他说过一句话:每个人生来都是君王,但大多数在流亡中死去(注)。” 萧偃一怔,反复咀嚼了下,只觉得哲理意味极深,充满了宿命必定的悲局,巫妖转头看向他,深深凝视着他:“是流亡放弃,还是做自己的主君,做一个王者,那取决于自己。” 萧偃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我记住了。” 巫妖点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仁德的王者,我相信,哪怕没有我,你也将能够一往无前地走向你的王者之路,你会披荆斩棘,你会挥剑斩除一切拦在你跟前的人,肃清万里,横扫八荒,你就是这方世界的人王。” 一把竖琴出现在了巫妖骨手里。 萧偃眼睛一亮:“这是什么?乐器吗?” 巫妖道:“嗯,海王竖琴,一位人鱼王子送我的,据说能给人赐福。” 他骨指轻轻拨动其中一根弦:“我已许久没有弹奏过了,试试吧——这是一曲史诗,说的是一位王子,穿越森林,征服海洋,踏过沙漠,最后屠杀了恶龙,救下了最美的公主。” 骨指灵活拨动那异世之琴弦,乐声悠远,音色清脆明亮,唯美空灵,却又带着丝丝忧伤,萧偃按动焰火,他们仿佛在风中,在星河中,在月光中漂流,远处能看到京城的璀璨灯火,但这里只有他们。 萧偃觉得自己永远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夜,他依偎在巫妖身侧,巫妖一直轻轻拨动着竖琴琴弦,仿佛不知疲倦。他听着那竖琴的音乐,想象着巫妖曾经给他说过的魔法森林里,半人马聚集,食人魔占据了洞穴,沼泽有巨大的魔鳄,草丛里有长着翅膀的蛇,青藤里藏着会吃人的花,张开花瓣,里头是尖利的锯齿。 而王子穿着盔甲,手持宝剑,如同他在巫妖的画册里看到的那样,骑着白马,穿过森林,不辞辛劳。 无垠的黄沙中,有只剩下白骨的古城遗址,有巨大的沙漠魔蛛,有金色的魔甲虫,有致人死命的风翼蛇。王子仍然无畏地穿过沙漠,坚定不移往他的目的地而去。 他乘坐帆船,经过可怕的魔法大海,遇上了有着动人迷惑人歌喉的美人鱼,她们在水里唱着歌,迷惑着王子,请他留下来,王子抵抗住了诱惑,他穿过山一般恐怖的巨浪和无底的海渊,斩杀了海蛇和海鲨,抵达了恶龙的巨岛。 他斩杀了邪恶的黑龙,将囚禁在高塔上的公主救了下来,美丽的公主啊,她有着金色的长发和金色的眼眸,她的肌肤似牛奶,她的唇瓣如花瓣,她以身相许,嫁给了王子。 故事有了美满的结局。 他们好像整整在月色中飘了一夜,萧偃觉得自己似乎睡着过,又似乎不曾,他一直恍恍惚惚沉浸在那美妙空灵的乐曲中,月光和焰火都太美,他应该舍不得睡着,他感谢巫妖带给过他的一切。 中秋过后,巫妖果然离去了,离去之前给萧偃留了一副自画像,和萧偃解释:“你们的画家画的,以你们这边的画法,大多是神似人不似,所以我自己画了一副留给你,画的是魂体,可能不太符合你们这边的审美,自己看就行了。” 萧偃展开了那幅画,浓黑诡谲的烟雾背景中,有雪花漫天,巫妖凌空踏在虚空中,金发上戴着极华丽的宝石冠冕,点缀着无数灵魂晶莹宝石的法袍衣摆四散而开,数不清的洁白骨链穿出,往四面八方而去,巫妖单只骨手平伸而出,掌心浮着一朵银灰色灵火。 而他的足下是无数的骷髅兵以及白骨堆,白骨堆上却生着朵朵鲜红蔷薇花。 萧偃神为之夺,轻轻伸出手指,抚摸了下那顶冠冕,轻轻触碰那犹如月光一般的苍白肌肤,我的……巫妖之王。 他想要握住那支冰凉骨手,他……想要吻那薄而冷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人生来都是君王,但大多数在流亡中死去”——奥斯卡·王尔德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