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近看,却万想不到是这般气势,只看这两人一进来,只如游龙野鹤,矫矫不群,满堂玉树尽被衬成了蒹葭,他心念电转,却也上前深深作揖施礼:“江南范左思,率江南子弟,见过皇上。” 萧偃一笑:“范先生不必多礼,今日是皇叔宴客,都说吴风越雨,风流渊薮,朕来看看。” 范左思看小皇帝年虽少,举止高华,谈吐不俗,在他跟前,竟不由自主自觉形秽,油然而生拜服之感,心下更是暗自称奇。要知道皇室贵胄,江南王孙,他也见过不少,大多平庸无能,有名无实。万想不到这一位全天下都知道的傀儡小皇帝,年不过十二,竟有如此威仪,还真是帝子天生?心下那点打算竟又更坚定了些。 端亲王又问:“这位是……” 萧偃微抬下巴:“九曜先生为朕之师也。” 端亲王原本看那气度,心下早已有了揣测,一听果然便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巫先生,却万想不到那身黑袍下竟是如此姿容,虽然眉目深刻,眸色发色均大异于中原人,但肌肤皓如霜雪,容色慑人,教人不敢直视。他作揖道:“原来是巫先生,上次一晤,多有冲撞,救命之恩,不敢忘怀,还请巫先生上座。” 巫妖作揖还礼:“我乃奉诏行事,王爷不必客气。” 又看祁垣也上前拜下:“普澄见过皇上。” 萧偃一笑:“你也来了,甚好。国师呢?” 祁垣道:“师兄在寺里主持法事,为太后娘娘祈福。” 萧偃点头上座,又让众人:“皇叔请坐,范先生请坐,列位公子们都请坐。”却又微微偏头一番推让,仍然请皇叔与范左思上座了:“原是皇叔请客,岂能喧宾夺主,皇叔还是与范先生坐主席,朕略坐坐就走。”却偏扯着九曜和自己坐了一席,神态亲昵自在,竟丝毫不以他人目光为扰。 众人看他虽然言语谦和,但那一副久居人上的尊贵气质,是一般人家养不出来的,都作揖后下来各自归座,但仍都暗暗注意着上首。却看那普澄和尚,谈吐清华,原本据说是代帝出家,地位尊崇,但如今皇帝以来,他就跪坐在了皇帝席后,俨然变成了服侍皇上之仆役一般。 而萧偃却也并不以为意,只笑着问端亲王:“皇叔和范先生在谈什么呢?诸位公子们又在玩什么呢?” 萧冀道:“适才击鼓传花行的酒令,已是做了一轮诗赋上来了,有咏行猎的,咏景的,都写得很是不错,方才范老先生都还点评了一番,孤王却是不擅这个的,皇上看看吧?” 一时有内侍捧了诗稿上来,下边诸公子们虽然心里清高,但不由也都有些期待小皇帝的品评,没想到萧偃接了过来翻了两页,便递给了身侧的祁垣:“你看看,觉得好的便赏。”又笑着対萧冀和范左思道:“朕也不擅诗文,每日看折子看得头晕,得幸亏科考如今也不考诗赋,要不让我点三元出来,朕还真点不出来。” 他这话才说完,席上倏然一静。 谁不知江南大族,都不屑于科考,大多还死抱着从前那套九品中正的品评,仍多由地方高官推举入职。如今皇上这么明晃晃的打脸,又谁都不敢说什么,毕竟科举出身,尽为天子门生,他们总不能说他们自负风流清高,不肯和那等苦学秀才去考什么科举吗? 祁垣双手接过诗稿,笑了声:“皇上不知,科举诗赋还是考的,只是在秋闱考的,入京的春闱不考诗赋,因此皇上见到的都是策论。其实咱们内阁张相爷,这诗上就写得极好,季相爷也是,虽说诗名不显,但当初进京考进士时的试帖诗,也是一鸣天下知的。” 萧偃脸上讶然,看向端亲王和范左思:“原来如此?倒是朕坐井观天,在范先生跟前露丑了,范先生莫要笑话朕才是。” 范左思蔼然笑道:“不敢,皇上务实,乃我等草民之福。” 萧偃却道:“范先生也是擅诗文吗?” 范左思看这位皇上天马行空出其不意,仿佛只是少年稚气,偏偏误打误撞,只怕他以帝王之尊命自己作一首诗来看看,自己这御前奉诏诗一作,那以后在今日这些江南旧族的小辈面前,腰那是再也直不起来了,笑道:“非也,老夫只在堪舆相人方面有些虚名罢了。” 萧偃点头肃然起敬:“这可是大本事,能识得能臣良将,能辨明君择主而事,范先生大才。” 范左思脸上笑容微微凝结,这后一句辨明君,他几乎觉得小皇帝是在暗讽他们这一行今日之举,毕竟如今中原之主已定,天子自命受命于天,在天子跟前说要择主而事,那几乎就是不忠不孝之人了,哪怕他们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