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刚刚拘捕一名重要人犯,从去年秋冬开始查办的兵部武器倒卖大案,如今已到关键时刻。晏容时不得空出京送她。 她略恍了下神的功夫,后头辎重马车的箱笼已经装好。隋淼过来回禀:“随时可以启程。” 应小满的思绪被拉回眼前,跳上了马车。“走罢。” 车轮缓缓滚动往南。 义母抱着阿织掀开车帘,回望越来越远的京城景色。 “七郎昨晚过来时怎么说。”义母问出神的应小满。“他手头的案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今年能不能跟咱们回老家看你爹?” 七郎白日里不得空。这两天都是晚上快马赶来,短暂停留,入夜后回。 “昨晚他说,很快了结。可以跟我们回老家。” 应小满笃定地说:“我们慢慢地走,边走边等他。” —— 灯火通明的大理寺审讯室内。 上方三名主审和下方人犯已经僵持了两个日夜,整整二十四时辰。 人犯始终不开口。 曾经位居百官之首、清名卓著的郑相,哪怕成为阶下之囚,依旧有许多朝臣为他奔走脱罪。许多曾经受过他接济的读书人,为他不平发声。 朝野压力之下,大理寺审讯期间只讯问,未动刑。 郑轶仿佛化身蚌壳,又如一块顽石,接连换了几拨主审官,口供录状上依旧是空白一片。 十一郎几乎磨破了嘴皮子。郑轶岿然不动,闭目假寐。 十一郎对郑相的多年信重尊敬,都搭在这趟审讯的二十四个时辰里了。他脸色铁青地起身,拂袖离开审讯室。 脚步急转,走进审讯室隔壁的石室里。 “你都听到了?岂有此理!”十一郎连气带累,脚下走路都不稳当,走去黑漆长案边时居然一个趔趄。 晏容时好笑地起身,把石室里的木交椅让给十一郎。 “郑轶为官多年,心性坚如磐石。轻易磨不动他。” 十一郎气得发昏,闭目休息良久,感觉终于稍许好转,缓缓睁开眼—— 迎面看到黑漆长案正中搁着的一张未写完的礼单。 大红封皮。 这是一封极为详细的礼单。大至各色家具,黄花梨架子床,妆奁台,雕花五斗柜,到屋里摆设的白瓷梅瓶,玉佛手,堂屋挂的名家书画,小至日常用的银盆水瓶水仙盆,各色料子衣裳,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半张纸。 “……” 十一郎难以置信,抓起密密麻麻的礼单,抬头瞪向泰然自若的晏容时。 “我在隔壁和他苦熬,原以为你在旁听。结果你在这边……忙着写礼单?!” “郑轶不会轻易招供的。边写边旁听,并不耽误什么。”晏容时把礼单从十一郎手里抽过来,淡定收入袖中。 “之前和你说过,我和小满已经过完两礼。等她回返荆州老家之时,我这边就要纳吉小聘了。礼单不提前准备好,如何小聘?” 十一郎气得肝儿疼,腾一下起身,扯着晏容时往外走。 “审讯陷入僵局,案件不得结案,少想其他事!七郎,别做无事人样。不想误了小聘的话,你去隔壁审他。” 晏容时把未写完的礼单放回桌上,拿镇纸压好,不疾不徐随十一郎出去,说的还是那句: “事急则败,事缓则圆。莫急,缓一缓再审。” 这一缓,又是两日。 接连几拨主审官无功而返,口供状子上依旧空白。但郑轶这块顽石被磨了几天,比起刚刚入狱受审那阵,精气神倒也差了不少。 以至于被送回监牢后,他立刻昏睡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对面监牢打开,似乎又有囚犯被关押进来。 这等小事本来不足以打扰疲惫中的睡眠。但接下来有个似曾相识的年轻嗓音,从正对面的监牢激动而悲愤地喊他。 “郑相!” “郑相为何害我!” 郑轶想起来了。是之前受他请托,替他设法弄来三把铜匙的工部七品员外郎。似乎叫做“贺生”的年轻人。 贺生意外入狱,大好前程毁尽,人已经濒临崩溃边缘,郑轶却懒得搭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人在牢狱中当然不给睡足。郑轶睡下不到两个时辰便被推醒,一份新录的供状放在他面前。 贺生供认不讳。 供状是晏容时亲自送来的。此刻他就站在监牢门外,依旧温声和缓语气,询问监牢里的郑轶。 “郑相家宅的书房中,搜捕到精铁钥匙三枚。说来也巧,和本官放在大理寺官署里的三枚钥匙完全相同。” “贺生供认说,这三枚精铁钥匙,乃是他受你的托付,从大理寺想方设法偷盗复制而成。你告诉他,大理寺官员有内奸。他始终以为,他在为朝廷办事,为国效忠。”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