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偶尔瞥过时,雁二郎在挑的水泡居然货真价实。 应小满眼瞧着铜针尖放火里淬过,水泡被挨个挑破,手掌心红彤彤一片。 等应小满吃完,抱着阿织走过隔壁木桌时,她又瞥了眼雁二郎掌心的大水泡,说了句,“谢了。” 雁二郎一挑眉。 铜针稳准狠地挑开最后一个水泡,惫懒嗓音里带笑:“别客气。分内事。” —— 头发斑白的老仆冒雨赶路。 穿了身邻居好心给的旧夹衣,里头还是入狱那身秋单衣,脚下的鞋倒是双簇新的黑布鞋。 秋雨连绵下到晚上,郊外风里夹雨丝,刮得脸上身上凉飕飕的。 车马长龙还堵在官道上,隐约都是抱怨声和小孩儿的隐约哭声。老仆不走官道,不紧不慢地下到官道旁边的田野里,沿着田埂走。 新布鞋早就泥泞不堪。夹衣也沾了泥泞,灰扑扑的。暗下去的暮色里,十足像个田间穿梭耕作的寻常老农,并不引人注意。 慢吞吞走在田埂的动作瞧着缓慢,随着天色黑沉,人影隐入夜色,越走越快。 沿着官道,笔直往南。 “老友”昨晚来河童巷找他。 三十年沧海桑田,“老友”如今成了人人尊称的郑相。可惜老仆的记性很好。 在他眼里,所谓“郑相”,依旧是多年前那个年轻张狂的兵部主簿,郑轶。 郑轶当然有事才会来找他。 “河童巷杀人案,替我办事的那位幕僚,是你杀的?” “其实你本不必动手,追究不到我身上。但以你的多疑,我那幕僚不死,你终归不放心。罢了,那等蠢货,除去也好。” 从头到尾,老仆一个字没吭声。蹲在地上,慢吞吞地吃面。 面对这位多年“老友”,郑相并不急躁。他知道老仆在听。 “庄九的后人现身了。” “庄九化名应大硕,在乡郡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做了多年猎户,有妻有女,去年善终。” “他的后人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对她爹在京城的当年一问三不知。但庄九有没有对他唯一的女儿守口如瓶,他女儿知不知晓你当年交给他的信物下落,是不是知晓你还活在世上。呵呵,谁知道呢。” “庄九消失了二十六年。带着你托付的信物,辜负你的信任,消失在茫茫人海。他倒是得了个善终,京城只留下你我还苦熬着。” “比起区区一个幕僚,庄九的女儿才是更大的变数。这世上最能保密的,只有死人。” “你觉得呢,盛富贵?” “我知道余庆楼逃脱的死士跟着你。带着你的死士,取庄九女儿的性命。让庄九的后人和信物彻底消失在世间,你自己安心,以后也不必再疑心我。” “庄九的女儿,叫做应小满。” —— “应小满。那小丫头居然是庄九的女儿。” 老仆,不,如今要称呼他为盛富贵了——在越来越大的秋雨里自言自语着,停下脚步。 一溜排马车塞在官道上。灯火透亮,京郊邸舍就在三四里外。 他打量周围田野地,找了个避风处,包袱里取出油布,开始搭雨棚子。 两名相貌寻常、农夫打扮的男子从身后走近,沉默地帮忙。 他们是余庆楼逃脱的死士。方响被官府抓捕,余庆楼奸细窝被连根拔出,死士无处可去,只能来找盛富贵。 但盛富贵也没想到,厢房里死个人而已,两间旧宅居然被大理寺拆成了平地。连下人住的西北小院都没给他留下。 “这些官儿越来越缺德了。”盛富贵在雨里喃喃地说。 三人很快搭好简陋的遮雨棚子。盛富贵从包袱里取出暖和的被褥,包裹住全身,只露出花白的头颅。 牢里冷得很。多亏应小满给他留下一床九成新的被褥,他好歹在牢里没冻出病来。这次无罪释审,被褥也被他带了出来。 盛富贵裹着被褥想了会儿,嘿地笑了,自语说:“小丫头的性子确实像庄九。” 四野漆黑,邸舍的几百间客房里灯火亮堂,从三五里地外远远地看得清楚轮廓。 应小满就住在那间邸舍里。 他虽然带出了死士,却并不打算按郑相的话去做。 “郑轶那厮嘴里的话也能信?”盛富贵嘿嘿地冷笑。“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嘿,我宁愿听小丫头说话。” 时辰还早。打在雨棚子上的雨点声绵延不绝,他眼盯着三里外的邸舍方向。 “你们别动手。”他叮嘱两名死士:“老夫自己过去找人。” 先眯一觉,等三更天前后,把应小满那小丫头摇醒,仔仔细细地听她说一回。她爹庄九这些年到底怎么回事,把当年的五十两银锭带到哪个山沟沟里去了…… 不远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