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送供状时,人就坐在对面。 眼下青黑,瘦了一圈,狭长眼里泛起阴沉幽光。 “听听看,七郎。这帮老油子推来推去,推到二十多年前,你祖父头上去了。” 大理寺吏人奉上清茶,十一郎冷笑连连。 “所以,根本没有所谓‘突发’的‘精铁火器倒卖案’。有的只是一年遮掩一年,掩盖不知多少年前的旧亏空。官场自成规矩,人人习以为常,库仓武器不够,紧急赶制就是。钱不够,伸手跟国库讨要就是。消失的整仓库精铁火器去向如何?究竟怎样一点点地消失在岁月长河里,如何在众多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只要六部如常运转,谁在乎。” 十一郎越说越气,愤然抬手砸了茶盏。茶水流淌满地。 “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些老匹夫在隐晦告诫我无需多管闲事!四月里我曾单独提审一位掌管武器库仓的前兵部员外郎,许以重诺,他才松口说考虑考虑,当夜就暴死狱中,难说其中没有这些人的手段!” “七郎,牵扯到二十余年前晏相当政时期,如何追查?这件事你如何想?七郎?!” 晏容时的长案上摆得满满当当都是供状。 修长指节按住面前一份,耐心地挨个翻找着,从纸堆里搜出第二份。 “稍安勿躁。先看看我家八郎的供状。”他不紧不慢地把晏八郎的供状拿到近前,果然一目十行地查看起来。 十一郎的嘴角抽搐:“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晏八郎的事?他在你手里翻不出浪花,谋害你这兄长的案子往后推一推……” “推不得。八月天气不算冷,再推几日,尸身要放坏了。” 晏容时几句对话间已经找到了想要寻的关键字眼,指节在纸面上轻轻地叩了叩。 “去岁冬夜晚,当街拦住八郎,巧舌如簧说动他往外递送消息的,是一位四十来岁年纪的文士。身高七尺上下,体态瘦削,山羊胡,言谈颇为文雅。——相貌对上了。” 他当即吩咐下去:“八郎人在何处?传来上堂。” 晏八郎正在戴罪立功。 在大理寺某处审讯室里,昏天黑日地审人犯,录口供。除了一天三顿堂食机会能出审讯室放放风,几乎不见天日。 被自家兄长相召,晏八郎像个幽魂般飘过来。 眼下青黑,比起关在待审小院整天伤春悲秋那阵,人瘦了一大圈。 晏容时满意地召八郎近前。 晏八郎确实能干。有他顶着,自己最近清闲了不少。 晏容时开始每日例行的温言勉励。 “按理来说,你现在应该罢官待审。但你的运气实在好,最近大理寺接连排查大案,急缺人手。因此,才有罕见的戴罪立功的机会放在你面前。八郎,你还能顶得住否?” 晏八郎强打精神,咬牙说:“下官撑得住!下官还可以做更多!” “很好。过去堂下,看一眼角落停着的尸体。” 晏八郎不明所以,但人陀螺般转了几日,脑子已麻木了,幽魂般地飘过去,果然掀开白布盯一眼。 只一眼就脸色大变。 连着倒退两步,扶住墙柱,闭了闭眼。 晏容时露出满意的神色:“所以你们认识。究竟是如何认识的,如实说。” “有劳。”他把晏八郎的供状放去十一郎面前。“亲友涉案,审断回避。” 十一郎:“……”谁让他不长记性,一次两次往七郎面前凑,活该他被抓差!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