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事务繁重,最难的是手头可调配的资源不足, 偏偏掣肘不少, 饶是重嘉,也不得不靠抽烟提神。 她指间夹着一只卷烟,不是什么知名的牌子, 就是随手撕了纸来卷的烟叶,凑上去深吸一口, 呛得慌,但浓烈的烟草味儿涌进肺里, 对昏昏沉沉的头脑确实有不错的提振效果。 郑景行头也不抬, 手下刷刷速记,半晌没听见她出声, 一抬头, 就见她纤长的指间一点金黄的火光,那是卷烟快烧到了头, 她却毫无所觉,眺望远方的视线里说不尽的沉郁沧桑。 他一怔,感觉心头如被重击,心尖立时泛上一点微微的酸楚。 满天下人,谁能不承认姜重嘉是个英雄?东北一战以一人之力独抗两国后,她的声望如日中天,取材自东北战役的评书和白话小说数不胜数,尤其是近来一部《桃花马上请长缨》在坊间流传以来,谁不仰慕她?谁不赞扬她?连洋人也对她的强人形象大加惊叹,称她为“东方女王”,可谁又知道她的忧心和思虑? 外表硬汉,内心住了个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的郑景行,就这么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得几乎涕下。 重嘉没有注意到他百转千回的柔肠,在烟草的刺激中飘飘然放空了头脑,捻灭快燃尽的烟头,交代他:“飞卢桥那边儿,叫钱刚领着一团去守。” 郑景行收摄心神,忙暗自记下。 扶桑人的军事行动太快,选择的进军路线太巧妙,各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已被突入内地,现在他们已经以京城为中心,艰难地扎下脚来。 受冲击最大的无疑是中都顾家,且不说一山不容二虎,真叫扶桑人稳住了脚跟 ,下一个被攻击的目标除了近在咫尺的顾家还有谁?顾大帅戎马一生,自然不会看不透这个道理。 遣了长子顾临宗去给流亡的皇帝护驾之外,顾大帅本人也已重启战备,准备与扶桑人作生死之搏。 一向狡诈无信的扶桑人假作谦卑,攻陷京城不久,就派人与顾家谈判,厚礼卑词,言说尊重顾家的权力,希望双方和平共处,万勿作兵戈之见。 老于世故的顾大帅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但顾家对战争准备不足,目下也需要时间,双方你来我往,表面上亲热和气,底下随时准备一决雌雄。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代表顾家和姜家有什么合作基础,顾家同样防备着姜家趁火打劫,侵吞自己的地盘,对姜重嘉提出的联合作战一说弃置不理。重嘉也不怎么泄气,她只是要表明一个态度,顾大帅的拒绝早在她意料之中。 既然顾家不打算接受己方的支援,那剩下最紧急的事儿就是加强自己这边的防御。飞卢桥是姜家控制的一处交通要地,过去南边就是扶桑人活动的地盘,位置至关重要,在重嘉看来,放上一个团的守备力量也不算过分。 一团团长钱刚是个悍将,在刚刚结束不久的东北战役中脱颖而出的优秀军人,无论品德还是能力,都十分靠谱。 郑景行也是正经上过军校的人,一合计,就知道她这个安排没什么大毛病,就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就是这个时候,远方跑来一个士兵,没敢直接过来打扰重嘉,先找了附近站岗的一个卫兵,把事儿说了,那卫兵听了,才过来说:“报告首长,苏小姐来了。” 他是重嘉的心腹,放在以前,那就叫亲兵,自然见过苏秋露这个人,一听那士兵报出名字,就知道是她。 重嘉顿时大喜,也不等下头人领着人过来了,亲自跑去迎接,隔着几十米,就见秋露站在军营门口,背上背着个布包袱,晚风轻轻吹动她的头发,露出疲倦的脸和乌黑的眼睛。 见了她,秋露的脸上绽放出由衷的笑容,酒窝深浓,冲她招招手。 “你可来了!我派人去京城接你来着,可一直没有个回信儿,我日夜悬心,就怕你出事儿!”重嘉领进她来,亲自在警卫处登记,旋开钢笔,俯身写字。 秋露左右打量,只觉浑身轻快,疲惫全消,把包袱交给卫兵,笑道:“多半是错过了,兵荒马乱的,哪里来得及找人?扶桑人说来就来,朝廷说跑就跑,我爹娘还舍不得家业,不想走,我拖上他们就跟着大部队跑,险些没给人拉下。” 思及朝廷的无能,局势的败坏,姐妹俩一时都沉默了,谁也笑不出来。 重嘉一路带着她进了自己的住处,里外三间,靠窗摆了张大桌子,上头整齐的摞着书报纸张,秋露慢慢的走过去,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一份新出的报纸。 那是一份学生办的报纸,从设计和印刷上就能看出来,满纸充斥着痛斥扶桑无耻侵略他国的暴行的文章,满腔激愤之情似要透纸而出。 这时太阳落山,光线暗沉,天边隐现星子,秋露感到彻骨的寒冷,翻到背面,有一首近体诗,诗云:“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