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过得很不好。 我看到,同辈的弟子都在欺负她、排挤她,嘲笑她一介“女流之辈”,武功低微永远成不了器。 尽管她总是拼了命的勤勉,尽管她总要在竹林里练剑练到后半夜,练到掌心都磨出了血,可越练越是平庸,总不得什么长进。 我虽被洗去了血气与杀性,但留下一双清澈的眼,照见人心里一览无余的欲念。 我看得出她的心地,早已不似幼年的干净纯粹,只剩下伤痕累累、与日俱增的仇恨,又被越陷越深的绝望锈蚀到满目疮痍。 我看见那些弟子们,他们依然会提起“十四霜”名讳,耀武扬威,口若悬河,满眼盛不下争锋称霸的贪念。 我还看得出……那个“德高望重”的师叔,总是笑眯眯地盯着小满。他眼底装有另一种欲念,像窥伺猎物的爪牙,像觊觎美食的馋涎。我看不懂那是什么,只能看出小满怕极了他,怕到当他走近了,她连躲都不敢躲。 我看过她越来越多的苦楚,也越来越怕与她相近。 她本是王侯之女,本该在豆蔻年华里富足无忧,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如同一条堕落在涸辙的鱼儿,为了心中那复仇的执念,不断吞吐着肮脏的污泥与鲜血,才能残喘苟活。 而她如今的处境,却都是因为我。 因为我当初嗜血万千、冥顽无知的杀性,害死了她的全家。 ……到底要怎样,才能弥补她呢。 有时候,我碰见那些总欺负她的男弟子,就会偷偷弹出一道剑气,留下好些半轻不重的伤口。看着他们怪罪到彼此头上,扭打得鼻青脸肿,才算替小满出了一口恶气。 有时候,我随同后厨的下人出山过河,去最近的街衢市井,总会偷偷买些胭脂粉黛,还挑了个蝴蝶样的金坠儿。回来趁着小满不在,塞到她的枕头底下。 可惜,也许是她担心来路不明,放不下警惕,也许是她总要习武练剑,脂粉配饰的实在累赘,我几乎没见她戴过我送的东西。 后来,我在竹林深处辟开荒地,栽下好多好多的荼蘼花。每到晚春时节,就开成一片雪白的海。 有时候,我真的好想带她来看一看。好想摘下一朵花枝,簪在她的鬓角上。 仿佛那样子,我造下的一切因果都能就此抹去,我们还能像小时候一样,重新来过。 但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 一春又一春,一年又一年,我总把最灿烂、最鲜嫩的那朵花藏在袖口里,直到败落枯萎了,也没能呈到小满的面前。 就这么恍恍惚惚的,又蹉跎掉了十年。 蹉跎得后山的竹子生而又断,断而又生,蹉跎得竹林里发愤练剑的金钗少女,也被春露秋霜催到了花信之年。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