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书信给我,“大格格又来家书,问淳雅婚事办得怎么样了,你先收着,爷回来了给他,这封信让爷来回吧。”我接过信,寒玉坐到花绷子前,我把挑好的丝线给她,寒玉让我坐,边对照着绣样上的颜色边说道:“你别为那事儿犯愁了,爷不会答应让你嫁给官家那个傻儿子做小的。”我点了点头,“我跟大奶奶说了我不肯,凤仪主子也没再逼我。” 寒玉接过我递给她的绣花针,“属牛的,一根筋儿到底,真要硬来还不把你往绝路上赶,她说归说,心里头也怕。” 我不吱声,寒玉看了眼我,放下针线起身到柜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我接过它打开盒盖,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寒玉道:“早就镶好了,一直没给你。”我拿起那只再也熟悉不过的玉镯子,鹅卵形的墨绿瑕斑仍在,只是多了一条裂纹。 “真真,别等了。” 我看向她,寒玉沉默了片刻,“那个秀才已经死了……去年得的信,人四年前就没了。爷怕你知道了受不了没敢告诉给你听,可早晚要知道的,多瞒你一天就耽误一天,还是早点儿断了念想好。” …… 我不知道我最初得到那讯息的几天是怎么过来的,芸香一直在房里陪我,她哭了好多天,我却只是呆傻地坐着不说话,自始至终都流不出眼泪来。等我全然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好像撂下了一个担子,这些年所有的牵挂,所有的胡思乱想都变得毫无必要,至少我再也不用等那个永远都等不到的结果了。十月初五是少奶奶的生辰,我一清早就带着蓉儿去承恩寺上香。净空方丈去年圆寂了,昔日的承恩寺换了新的住持,寺名也变更成“双林禅寺”,是佩兰先生题写的匾额。我拿着自己多年攒下来的一百两银子在侧殿给马云翎点了一盏长明灯,他做了一辈子苦命人,只盼着这盏佛灯能把他在阴间的路照得亮堂些,除了这个,我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正殿东侧有一间小佛堂是戊午年少奶奶周年忌时公子捐银两让寺里给少奶奶设的。屋里的布置素雅朴质,墙上悬挂着的十二幅佛经,加起来足有上万字,都是公子一个字一个字誊抄的。寺里每日都有师父来诵经点香,五年来浓郁的檀香味儿早已渗进木料里,闻着这香味很容易就能把烦心事抛到脑后。蓉儿磕过头,拿着一炷香拜了三拜插进香鼎里,复跪倒佛龛前的软垫上,闭着眼睛道:“额娘,您保佑阿玛在外头平平安安的,早点儿回家……” 蓉儿每回出门前都跟我说不当着额娘的面儿哭,可没有一次是忍住的,说着说着嗓音就发抖。可蓉儿从不把不高兴的事儿讲给额娘听,总是边淌着眼泪边做出笑,告诉额娘她长高了,会弹新曲子了,会做点心给阿玛吃了。蓉儿总把公子那张伏羲琴带来,弹新学的曲子给额娘听,我听不得蓉儿弹琴,尤其是听见她哽咽着唱“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我就想起少奶奶在世时候的光景,想着想着就心如刀绞。 转眼就到了冬至,这日是小揆芳的周岁,前府又是一派觥筹交错的喧腾热闹。淳雅走了将近九个月,大奶奶的心境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的眼神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木讷呆滞,也能和别的几个王府福晋坐在一块儿攀谈唠嗑,有说有笑的了。这些贵主们都坐在暖阁里听戏,当听见水榭里的女伶人唱起“碧玉簪冠金缕衣,雪如肌;从今休去说西施,怎如伊”的时候,我心不由一紧,蓦地转眼看去,记得少奶奶怀蓉儿的那年,给公子办生辰,淳雅唱的……好像也是这一句。 “真真。” 我一嗔,定了定神道:“在。”齐布琛姨娘道:“怎么没见着凤仪啊?”我福了福身,“回姨奶奶话,方才去叫了,主子说她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齐布琛姨娘点了点头,“你送些喜糕去,替我问候一声身子要不要紧。”我应了声是,提着瑾儿给我的糕团盒子下了楼梯,本想叫芸香帮我去送,可再一想寒玉上回训了秀儿一顿凤仪八成记着帐,芸香去少不了挨她一顿骂。 走到凤仪的院子门口,远远看见她的房里黑灯瞎火的,丝毫亮光也没有。我有些犹豫,若是睡了再好不过,我也不必进去了。正琢磨着,房门忽然打开,一个很陌生的身影从房里出来,我心猛地一沉,等我再睁开眼睛,只见那个人很快地沿着小径往廊子外头跑,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儿。秀儿随即出了屋子,鬼鬼祟祟地左右张了张,见没人便走进了屋子复把门合上,随后,屋内的烛灯倏地亮了起来,透着窗格子能看见凤仪的影子。我怵在那儿,能感觉到心里的凉气在直直地往上逼,公子在北疆冒着性命危险出生入死,她又在做些什么?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