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马云翎的声音。透着窗格子望过去,只见马云翎,荪友先生和竹垞先生都站着,马云翎此刻站在书架边,又是一副拉长了脸的讨债模样,而荪友先生和竹垞先生的面色也不太好,像是刚刚争执过。 我轻声往前走了几步,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屋去,却见竹垞先生指着马云翎点了点,又皱着眉叹了声,“云翎啊云翎,我们的话你究竟何时才肯听一句?”语罢放下手看了眼身旁的荪友先生,复重重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去。马云翎静默了半晌,蓦地看向荪友先生,硬气地道:“这京城的王公贵族比比皆是,不一定非要求到他纳兰明珠府上,吴先生蒙冤受屈是有目共睹的事,只要京城的汉人学子同心同德,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公道可言了!” 荪友先生眉头紧锁,“说得倒轻巧,你说说看,眼下除了容若,我们还认得哪个旗人子弟?”马云翎嗔住了,他微张了张嘴,噎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儿。荪友先生接着道:“莫说是不认得,即便是认得了,又有哪个肯管这不相干的闲事?丁酉科考案过去将近二十年了,无论是朝廷还是文史馆的史料里都对此事闭口不提,可想而知,如今再要给汉槎平冤昭雪有多难?不说别人,就单单说昌佑和梁汾,在文史馆干得好好的,向来兢兢业业,可为何说告归就告归啊,还不是重提了丁酉年的冤案,跟当年怂恿先帝定案的满臣结了仇?你说的没错,汉槎蒙冤受屈是有目共睹的事,可这些年来想营救汉槎入关的岂止我们几个,而因此事说错一句丢了乌纱的又岂止昌佑和梁汾?龚鼎孳大人是堂堂的一品大学士,可结果又如何,还不是一言不慎就没了顶戴?归根结底,朝廷终究是旗人的朝廷,汉官纵是天大的才干大不了就是修书治学,朝廷是不会放心让汉大臣插手政务的,更别说翻前朝的旧案了。如今好不容易容若答应帮忙试上一试,把你引荐给明相,眼看事情就要有转机了,你倒好,头脑一热就把我们的话全都甩在了脑后,一开口就把人家回绝得毫无转寰的余地。明珠在朝上左右逢源,要什么人还不是一句话的功夫,难道还真非缺不得你这个授习不成,你还指望着当朝宰相来给你一个寒门书生低声下气,再来个三顾茅庐吗?你可知方才席上那番话,图了一时之快,却大大得罪了明珠,就算容若不计较又能有什么用?真要跟明珠结了怨,莫说是营救汉槎了,云翎啊,不是我临阵泄气,就是明年的廷对你也难保不落第,书生意气,也得讲个时候啊!” 马云翎懊恼地摇了摇头,“是云翎糊涂,对不住恩师的嘱托,我明日就去给明珠负荆请罪,吴先生若是因我的过失而回不了关内,我马云翎就自请去宁古塔服役终身,以此谢罪!”竹垞先生忙制止道:“云翎,可千万开不得这样的玩笑,宁古塔地处边陲,天寒地冻,到处都是流人。汉槎一家老小已经被困,你若也去了那里,叫我们如何心安,自从梁汾告归后,文史馆就再没有个敢提异议的汉人,你若自暴自弃岂不是辜负了梁汾的一番苦心!” 马云翎黯然神伤,眼角渐渐渗出了泪,“我若是两年前就登了第,恩师也不至于如今处处给人低头,甘与权臣之子称兄道弟起来。”荪友先生拍了拍他的肩,“云翎,凡事往后看,留得真才实学在,不怕被埋没。眼下为了救汉槎,你我就都委屈一回,我再怎么说也坐了明珠府两年多的西席,明珠也向来礼待于我,明日我随你去跟他赔声不是,但愿他能看在容若的情面上不计较今日之事。”马云翎叹了声,“若是副主考再像徐乾学这般贪图尊荣,遭埋没的书生又岂止我马云翎一个?”语罢抹干眼角,看向荪友先生,“荪友先生,隔了一夜难保不记仇,委屈您现在就陪同云翎去见明相!”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