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悄悄放了几挂爆竹,并不敢十分喧哗,扰了长公主的清静。 元宵节时,温齐匆匆自南境赶回。 这一年春日,南方下了好大的雪,灾民们望着天降大雪, 一个个竟跪在泥泞地里痛哭流涕, 哪怕身上只有破旧单衣也不愿起身,只是在一片白茫茫大地里哭嚎去岁旱死的庄稼、饿死的家人、流离的惨状。 哭得是那样痛心,仿佛要把这半辈子以来的苦楚全都化作眼泪畅快地流出来。 长达半年的叛军作乱终于被平息, 江南节度使赵颖被活捉, 温齐依律将其处以绞刑,行刑那日, 竟有数百灾民——抑或可称之为反叛军,聚集在行刑的菜市口,任由看守军官如何驱逐也不肯离去。 赵颖行刑后的尸身本该抛去乱葬岗的——他的家眷早已死在这一场暴乱中,但被灾民们抢夺了下来, 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竟硬生生用手在城外掘了一个大坑出来。没有上好棺木, 就有人取来家中备给长辈的柏木棺材为他安葬;没有裹尸的绫罗锦缎, 就有人脱下身上衣裳为他的寿衣;没有子孙送葬, 就有数不清的百姓自发前来, 一路撒着纸钱一路哭嚎。 温齐离城时,恰是赵颖的葬日, 他自马车里掀帘望去,见这座历经了旱灾与兵燹的城池,一时竟是满城缟白。 他对左右叹道:“如此人心!可惜!可惜……” * 等时令入了四月,上京百姓们还来不及脱下身上厚厚的夹袄,换上轻薄的春装,就迎来了一个令他们惊心触目的消息——北蛮犯边,一日之间连下五城! 元日时忽降的大雪,不仅仅只落在大夏。 这一场自北向南铺陈开来的大雪,除了影响大夏数以万计的百姓外,还彻底压垮了北边鞑靼人的希望。 这一年按照老人们的经验,本应是个暖春,鞑靼儿郎们在化冻的小溪里高兴地饮马,盘算着新发的绿油油的草地能填饱多少牛羊的肚子,那落在皎白雪山和翠绿草场之上的一个个帐子则如天际云朵一般连成一片,叫谁人来看了都得赞一句这日子过得可好! 然而长生天啊,却仿佛成心要给祂的子民来一场考验。 前一日还是春暖花开暖意融融一派欣欣向荣,转瞬间苍茫茫大雪就掩过了一切。 第二天能活着从帐子里爬出来的,仅十有三四之数而已。 色勒莫原是鞑靼大汗之子台吉大妃的陪嫁奴隶,他一家从遥远的北牧场迁徙而来,跟随台吉大妃远嫁至此,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白灾,冻死了不知道多少头新生的牛犊羊羔,而台吉大妃连同她刚刚生下的幼子,一同死在了春末的寒风里。 色勒莫的家人作为台吉大妃的陪嫁奴隶,也冻死在了大帐外的窝棚里。只有他因为前一天被罚去打扫牲畜棚,和牛马们挤挤挨挨睡了一夜,才侥幸未死。 当他满身牛马的腥气茫然地从牲畜窝棚里爬出来时,尚未得知他将来的命运——作为鞑靼成年男子,披甲上马,南袭大夏,为他的族人抢夺足以渡过这场白灾的珍贵燃料和食物,并将以战士的身份战死在异国他乡。 * 上京城破,醉梦惊醒,仿佛就是一眨眼间发生的事。 华滟坐在疾驰的马车里探头回望,看见的不再是华灯彩耀、软红醺醉的上京,而是一座焚烧着熊熊烈火的残破城池。 冲天火光的照耀下,大半个天际都被映红。 大慈恩寺的琉璃宝塔在猩红火焰的舔舐下逐渐熔化了,贴在塔身上的一片片光彩夺目、价值千金的琉璃宝瓦失去了本来的颜色,连同寺内那一株千年的古樟树一起,轰然倒塌。 宝塔和古木倒下时惊起的浮尘足有数层楼高,以至于刚刚逃出内城的华滟都能听到那宛如巨雷的轰鸣。 “姑姑……琉璃宝塔……” 华旻依偎在她身侧,手指下意识揪紧了她的衣裳,发出不安的呜咽。 可就连华滟,此刻也是茫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