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有人彻夜长聊,有人埋头放饮,也有人混迹赌局,一把接着一把,丝毫未停。 在高台侍女宣布有人开始保挂的同时,另一队侍女列着整整齐齐的队,又端出了清晨的羹食,一一放在船舱里的空桌上。 这就是给元宵晚宴收尾的食物。 裴郁离回头一看,寇翊果然坐回了舱门处,双目闭着,似是在养神。 走狗之局未终,可中场休息的时间到了。 赌场暂且关闭,各位自行用膳后稍作休息,正午后再行续局。高台侍女说完这一句便下了场,二楼雕花木桌旁的四位贵客纷纷起身,各自搂着姑娘回房间去了。 小厮们牵狗抱鸡往下层仓库去,裴郁离也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离开。 那周家挂头却拦到他身前,整张脸透着极度的不悦,吵嚷道:说好的公平做赌,你这莫名其妙又多出好几百两来,是想把老子耗死? 裴郁离抬了抬眼道:没那工夫与你死耗,况且又不是我求人下注。你若不服,也去找人保你的挂便是。 若是能自行找人保挂倒好了! 那周家挂头气得没法,面对面地指了好几下裴郁离的脸,又吵道:瞎了眼的才往你这倒霉鬼身上押注,你等着,老子让你输得连亵裤都扒下来! 裴郁离自登船起到现在,连着干了好多事,本就累了。 若是方才那几场走狗局赢了,好歹还能顺顺心气儿,可连赌连输可就闹得人头大了。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才没有耐心多做纠缠,撞开那人便走。 刚走出去一步,就听耳朵后面炸雷似的声响。 你这模样的卖卖屁股就能得着营生!有好路不走偏找不痛快,就别想全须全尾地下场! 裴郁离皱了皱眉头。 类似于此的污脏话他自小到大听了太多,总有人觉得他轻而易举便能过上好日子。 这世上受命运折磨的人有很多,活挂头们无路可走,被迫上了这艘船,赌上了命去搏一条出路,都觉得自己在破釜沉舟。 殊不知,他们全是棋盘上的子,只是受人摆布的命。 这很可怜。 最可怜的就是可怜而不自知。 裴郁离自认为自己所走的路不比在场的任意一个活挂头要平坦,也不认为谁比谁更好过。 可明明大家都很惨了,偏就有人觉得他过得容易。 凭什么? 好路?他缓缓转过了身,跟那挂头较上了劲,你倒是说说,什么才叫好路? 周家挂头满脑子只有淫/秽东西,瞧见裴郁离的脸就觉得他能靠姿色吃饭。 加上稳赢的局被两个场外下注的贵公子给破了,心头之火自然难消。脸上凶神恶煞,手指又朝着裴郁离点了过去,道:长得一副妓/女相,自己心里合该啊 周家挂头的手指一阵剧痛,话还没说完,便原地杀猪似的嚎了一句。 但裴郁离只是掰弯了他那根手指,硬扯着指向了二楼的方向,并未真将他的手掰断。 你好好看看,裴郁离沉下了声音说道,再用猪脑子好好想想,真以为自己闯一闯便能脱身?我告诉你,做梦。 说完,他猛地将那挂头的手往下一扔,继续道: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瞧,就别怪旁人玩你。 周家挂头手指剧痛,眼睛却莫名留在了二楼的方向。 他一边觉得气愤,可另一边却被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兜头砸了下来。 二楼有什么?不就是那四位主家? 挂头们玩的是搏戏,同样也是自己的命。 那...主子们玩的是什么? 他想不通这些,可此时此刻捧着赢来的一百多两,却觉得虚无缥缈。 明明方才才迎了开门红,怎么总感觉自己要走黄泉路? 裴郁离穿过人群走向寇翊之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白皙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倦色。 这次下手挺客气。寇翊感受到脚步靠近,睁开了眼,瞥见裴郁离的脸色时微微一顿,伸手将旁边的椅子拉了出来。 不坐,裴郁离说,我累了,想休息。 语罢又去答寇翊方才的话,说道,我也不是打打杀杀的人,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希望是误会,寇翊看他杵在原地不动,迟疑片刻,还是说道,过来坐,先吃两口热乎东西,再去休息。 裴郁离笑了笑,依言坐下了。 早餐准备的是银耳桂圆粥,对于通宵未进食的肠胃来说,算是很温和的食物。 裴郁离乖顺地将那一碗全食完,过程中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才端起碗举到寇翊眼前,邀功似的眯了眯眼,语气也有丝微微的上扬:我吃完了。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