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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锦的嘴脸


    新帝两腿自然伸展,脑袋倚着胳膊,在榻上的案边静坐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其间他一言不发,肘边卷起的书本也一字不读。

    他脸上带着那抹极淡却令周围伺候的人不寒而栗的笑,只有今晚不在帝侧值守的郁桑,才能明白那笑里面的个中内情。

    蒙落府里当侍女的红叶,最多只负责当他的眼线替他旁观,并不干预他们家里面的事情。

    霍嘉树终究没能和蒙落行了周公之礼,原因不在比历锦预料的晚了一些时候、被吓的六神无主的贺鸾儿赶来阻止他们,在于历锦也不能猜透的,蒙落自己心里的事情。这完全是意想不到的变数,和他控制范围以内的不变。

    他不是多么爱重霍嘉树,执意要得到她,而是特别希望她半生都不好过,最后化为别人口耳相传的蜚声艳闻,回到他这里来。

    她果然和那些老不死的形容的一样,一样难耐寂寞,善于不动声色间引诱男人。甚至连亲哥哥都不放过。

    等有朝一日,霍嘉树死于宅邸内耗,他一定亲自为她盖上棺椁,再为她落几滴泪,以表一个帝王对美人终生爱慕不得的痛苦。

    他此刻没有乐得哈哈大笑,他觉得自己应该如此,却因为内心的疲倦懒惫,对红叶辗转数人传递来的消息,反应都是淡淡的。

    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他其实并不关心,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

    “陛下,西宫贵太妃娘娘被人下了毒,如今正咳血不止哪!”

    某一个历锦还算脸熟的宦官崴了脚,扑进了皇帝本人的起居室里摔得自己几乎天旋地转,收不住嗓子,尖细的阉人特有的声音叫得历锦心里直发颤。

    大臣都上书要求历锦尊敏贵太妃为西宫太后,他就先让她搬了进去,等一个好日子加封也不迟。敏妃今年不过四十六岁,身体健康,她等得起。

    是她突然发难,挑不出霍嘉树言行举止的错处,就对外宣称霍家小姐自恃准太子妃的尊荣,对几个低位份的年长嫔妃大有不敬,令她“窥其心志,自难寝食”。变相将人家逐出了以敏妃为权利中心的后宫,又联合宗室把人家隔在了皇家活动范围之外。

    他本身特别在意,和他年少时意中人的离散。你以为会永远那么继续下去,自己规划的好好的一件事,被别人打断了做不成,心里非常拧巴的好像猫抓一样的难受。

    他同样见不得敏妃好过,她算是一切的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害他看中的美人几经人转手,凌辱到他男人的面子。

    “快带朕去看她!”历锦一脚踹在这奴才的腰上,“还不快爬起来!”

    小宦官慌乱之中望到了历锦的正脸,平日里绝大部分宫人都不敢去细瞧的“龙颜”。电光火石的一瞬,他觉得天子的眼睛,好像凝结着一层霜花般的、原本亮晶晶的某种东西——铜镜里扭曲的倒影,倒影它本身。令人难解难分那双眼睛透露出的那一点点思想感情。

    天子今年,只有十五岁多。

    小宦官连滚带爬地追上历锦,在那匆匆一瞥里他什么也不明白,得到的只有无解无望的恐惧。

    敏妃没死成,下毒的人终究只是找到了前朝就配有解药的一种毒。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如今本妃,可是名正言顺地住在这建章西宫了呀?”

    历锦命学士代笔写下的诏书,只是对她加以尊号以示安抚。

    后来敏娘娘一直活着,活到很老,依然那般清醒明智。年轻时相貌平平,到老却容光焕发,很有一宫太后的气势。

    历锦不怕后人说他刻薄寡恩,不肯封她做太后,连她死了也不情不愿。

    因为他记恨她。

    她借口蒙落两年都没有和霍家小姐操行庙见之礼,还把她藏在宅邸深处不见天日,平白无故使美玉蒙尘;两个人很少见面,霍嘉树也没有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恐是相处不和,彼此难容;霍家小姐进蒙府没多久,贺鸾儿就发了癔症,病狂难安,让燕地郡守和其夫人多有不满担心不已。

    敏妃把她赐给了年纪轻轻就遭受原配妻子难产而死、一尸两命惨剧的齐敏侯爷周显,叫他好好待霍家小姐。历锦和一众人都明白,敏妃言下之意是他们两个命硬的人搭伙过日子,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历锦有一天终于得到了曾经渴望的女人,他明白自己这一生,会永远渴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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