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述低头拨弄柴火,“昔日都是各为其主,如今一笑泯恩仇。” 仿佛也是这么个道理。舒念煮了米,又将腊肉入在炖锅中,兑清水煮着,一时空闲下来,向崔述道,“你与丹巴往来之事,勿与旁人言语——八山二岛尽是些老古板,叫他们知道,越发寻你麻烦。” 崔述道,“我便不与丹巴往来,也未必能见容于八山二岛,讲究那许多做甚?” 舒念默默蹲在他脚边,想了想,仰面道,“小吴侯。” “叫我阿述。” 舒念便笑了起来,“阿述。” “什么?” 舒念一滞,摸摸脑袋,“忘了。” 崔述无语。 舒念理直气壮道,“本是想好了要与你说,偏是你在旁打岔……”那一声“阿述”出口,连自己姓甚名谁都要忘了,哪里记得还要说啥? 崔述摇头,指一指炉子,“水滚了。” 舒念忙回了炉边,取筷子戳了戳,腊肉已经煮熟,便将白花入在汤中,仍旧盖上。 自回灶边,将两枚鸡蛋加葱花炒了。另兑油烧热,竹节子和知了猴分头炸熟,笊篱捞起来,撒上椒盐之物,左右看了一回,满意道,“好坏也做出三菜一汤,不委屈小吴侯。” 崔述凑过来,“这两盘虫子,竟也是菜?” “一忽儿香得你咬掉舌头。”舒念吐吐舌头,将腊肉白花汤盛在盆中,捧去堂屋,崔述便将葱花鸡蛋和两盘虫子也端过来。 舒念跑去院中转悠一回,提了三个圆滚滚的坛子过来。 “酒?” 舒念一掌拍开泥封,“埋了几年的竹叶青,没有好酒,怎叫接风?” 崔述眨眨眼,推一只空碗过来。舒念原路推回去,仰颈张口,对着坛子喝了一口,笑道,“你如今没这口福,乖乖喝汤吧。” 崔述提箸夹菜,半日不语。 舒念一手撑着下巴,怔怔出神,“等我想一想,慢慢调养,总有办法。” 崔述两腮鼓鼓,嚼着白花,挑眉不语。 舒念喝过一坛酒,又开一坛,到第三坛时,忽道,“上回一处喝酒,不过六七年前,却仿佛过了大半辈子……” 崔述皱眉。 舒念渐生伤感,“当日我若不去京城,不听贺兰敬铭花言巧语,你便不会——” “念念。”崔述打断,放下竹箸,移步过来,在她膝前蹲下,温声道,“当年事,不必再说了。” 舒念别转脸,望向窗外竹影,“怎能不说?郊狱是什么地方,你以为我当真不知?” 崔述低头,移走酒坛,将她双手握在掌中,仰面道,“便无南院之事,贺兰敬铭也会有其他法子,便不是郊狱,京里还有廷狱,与你不相干。” 舒念并不看他,“你不用安慰我……情丝绕总是我亲手做的,做时想了千百种可能,独独没想到,第一个试毒的人,是你。” “别说了。” “偏不听你,偏要说。”舒念酒劲上头,蛮横起来,不管不顾,“当年若非我贪图鹤使之位,南院之事不会叫贺兰敬铭探知,若不是我,更不会叫贺兰敬铭把情丝绕拿在手中,你——唔——” 便被一只手掩在口上,松松制住。正待挣扎,又被扳着后脑,与崔述四目相对,便见他神情淡静,目光柔和,极轻地摇了摇头,“别再说了。” 舒念定定看他一时,只觉眼眶发热,眼前人漂移起来,仿似浸在酒中,连忙大力眨眼,便有温凉的液体沉沉坠落,滑过脸颊。 她还不及反应,崔述倒先慌张起来,匆忙移开双手,手足无措道,“你想说便说吧。”迟疑着又补了一句,“只别哭便是。” 舒念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抬袖擦拭,“偏不听你,偏不说了,偏就哭。”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