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跟随甫桑,来至顶楼的船室前。 江上风雨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惊涛骇浪此起彼伏,穹顶墨云一派阴翳的沉色,尚未黎明的光景,迫近鼓角时分,东方?的水天相接之处,连一丝曙色也无,天色仍旧十分昏黑,时常跑船的人,时差与陆上的人近乎是反转过来的,陆人这个空当儿几乎还在?歇憩,但船人却?是十分清醒的,不过,船客这个时候还没有休息,倒是教他们有些意外?。 船室的朱红描青的一排鸱鸮形态的拱檐,掌起一只接一只六角绢丝棉面风灯,灯油是北地常用的胡麻油,与岭南人常用的酥油不太一致,燃烧起来的时候,空气之中,会弥漫着一阵清泠沉郁的香气,这阵香气糅嵌于湿凉凛冽的雨氛之中,会教气派显得端穆且岑寂,温善豫与温善鲁的心虚,本就?有些不太平静,嗅着这般一种气味,更是掀起不浅的微澜,忍不住追溯当初,崇国公府仍在?之时,各方?各院所掌的灯笼,亦是这种胡麻油。 甫桑信手收了油纸伞,搴开防风之用的一围素色幨帘,一副延请入内的仪姿。 二人徐缓穿过幨帘,往船室遥遥望住一眼,原以为厚重?的雨色会将船室光线压得晦暗,但出乎他们意料地是,室内教一种出奇温和通透的灯火所笼罩着,空气弥足暖和,一片灯影憧憧之中,只见一个身着四品武官绯袍的身影,峨冠博带,立在?一堆摆放得齐整的公牍背后。 对端的半幅帘子是挑开来的,少年?身量出落得比以往都要修长峻拔,正在?负手远眺遥远的江面,官船驶入珠江,广州城的轮廓在?飘摇的雨幕之中若隐若现,呈现出一片朦胧的雾色剪影,像是水墨画之中的皴擦写意。 察觉到邀延的两位客人来了,少年?转过身,对二人见礼道:“二叔、三叔。” 是记忆之中的少年?声线,但又有显著的差异,收敛了昔日?的锋芒与棱角,嗓音低沉深刻,咬字之时,俨若一记沉金撞玉,显得益发清贵雅炼,一时之间,在?二人心中奏起了活泛寥落的巨澜。 确信了是记忆之中的二少爷,温善豫与温善鲁愣怔的同?时,心防倒是歇下?了不少,免了近乡情怯的别扭心绪,久疏通问的亲人相见,少不得要寒暄客套。 “舜哥儿,这般久未见,都出落得一表人才,比我们皆要高拔了!” 二老爷与三老爷脸上显出喟叹的容色,字字句句之间俱是惊喜的震颤,大掌在?温廷舜的肩膊上重?重?地拍了拍:“我们在?岭南时常听到骠骑将领的事迹,但不曾想过你便是那位少将,若是教老太夫人听闻你已经有了四品官差的职衔,他定?会大为宽慰。” 温廷舜淡笑?:“保家?卫国,是晚辈的职责道义所在?,要不是有温家?在?背后作为依持,晚辈也难以有今朝。” 少年?字字句句都是恭逊,气度不落庸常,对待两人的礼节,与崇国公府抄封以前,并无丝毫的变化,不会因为身份官阶的迁擢,而轻慢分毫,眉目不见矜喜。『宠辱不惊』,这四字,可谓是在?他身上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二叔与三叔先将温家?人在?岭南的发展近况,逐一简述一回,温廷舜专注且细致地听着,二人道毕,接着又问起温廷舜南下?的缘由。 谈及此行,温廷舜凝声解释:“相信二叔、三叔也听闻过北地秋汛与饥荒的灾情了,晚辈此番南下?,正是为了筹措粮米而来。” 温廷安摊展开一张岭南堪舆图,上面俱是密密麻麻的地点,打着朱色红圈的地方?,意味着他的必经之地,“承苏将军之命,晚辈负责这些地方?,目下?还剩下?广州城未曾去过,广府粮行笼统有十三座巨头,晚辈此行,是要去一趟十三行。” 温善豫听闻十三行,不知想起了什么,沉声道:“说起也巧,猷哥儿前日?来了封信,说京城大理寺亦是调遣出一批官差,南下?寻十三行筹措米粮与勘察案情,是一位左寺少卿、一位寺丞和两位主簿。” 话?至此,话?锋一转:“舜哥儿,你可晓得,这位少卿是谁么?” 温廷舜其实心中已有定?数,听及『少卿』二字,最深处的心弦,俨若教一只隐形的手拨捻了好一会儿,嘈嘈切切,转轴拨弦,未成?曲调先有情,那只手离开了,心弦尚在?奏出一番余响,余韵袅袅不绝。 温廷舜面色丝毫不显异色,顺着温善豫的话?问:“这位少卿是何人?” “崇国公府的嫡长孙,也是你的长兄,温廷安。” 那个在?记忆之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