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安指了指香坛上?,那一侧朱缃剪绣而成的?香钱簿,众人?循目望去,她娓娓道:“你捐给夕食庵的?香积钱,捐了多少年,就意味着您在?广府待了多少年,此外,我?在?南下时,翻过您的?履历与政绩,二十三年前?,你亲自联袂当地各州缙绅,斥资修葺了珠江上?第一座青板桥,为南北两岸缔造了繁荣的?贸易往来,那时您才四十九岁,如此,猜出您的?具体年龄,并不算难。” 被猜出了真实年庚,丰忠全本是容色极不虞,但温廷安在?话?辞之中处处点出他的?丰功伟绩,相当于先有棒子再有甜枣,这位后生算是个?聪明伶俐的?,哄得他高兴了。 丰忠全负手在?背:“你这个?细路仔,倒是真正做了功课南下的?,与往年查案的?细路仔不一样,后生可畏。” 温廷安拱手,浅笑道:“哎,丰知府,怎的?不客套我?一声少卿了?” 杨佑在?旁应和道:“老爷说你是个?细路,是将你当广府自己人?了,生疏些的?,可不会这般热络。” 丰忠全沉吟一番,道:“李太白曾经诗云,「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你们猜赢了,说罢,要我?应承你们何事?” 四位少年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关乎郝容那日同您起争执的?事,能否细细道来?” 少年之语,端的?是直言不讳,来意都?在?脸上?写?得明明白白,杨佑听得心惊肉跳,生怕丰忠全又气白了两鬓,这位广州知府最?近频繁劳碌于筹措粮米的?事宜,身子更?也佝偻了,生出愠气就容易白首。 讵料,丰忠全并不恼,心平气和道:“自然可以,但咱们喝早茶先。” 一片灯火香烟之中,两位着清肃素衣的?妙尼,手持念珠,温然有礼地延引众人?去了尽处的?第十八进,一路上?,温廷安颇觉自己真是大开眼界了,明明才卯时的?光景,但前?十七进已然是人?满为患,引路的?妙尼见温廷安心生好奇,便介绍了这些食客,仔细一听,俱是广府之中颇有名望的?富贾、显贵、纨绔。 抵至第十八进,空气之中弥漫着一种古旧的?茶香,是陈年普洱与擂茶杂糅在?一处的?清郁香气,膳案乃呈空心环,是流觞曲水的?大格局。先有茶水尼,给诸人?逐一洗濯茶盏、盛盘,这道工序名曰「水靓双滚」。食具濯洗干净后,陆续呈上?两种名茶,分别是擂茶与普洱,紧接着,数位企堂尼推了一座蒸笼车徐缓而至,揭了笼屉,里头大有景观,可谓是琳琅满目—— 叉烧肠粉,粉果,豉汁凤爪,蔗糖虾饺,莲蓉酥饼,麸皮卷,牛百叶,马蹄糕…… 名目琳琅满目,教?人?眼都?发直了,企堂尼道:“此则望鹤师傅躬自掌勺,万请诸位檀越笑纳。” “居然是望鹤师傅,”温廷安纳罕,“师傅晓得我?们来此了么?” 企堂尼抿唇笑道:“夕食庵是提前?半个?月接受订席的?,但与广府交情敦厚,每日都?会空出第十八进的?位置,丰檀越昨午订席,附有名单,师傅也知晓你们要来,故此,早在?子时便开了火、生了炉。” 四人?听罢,面色皆是动容,丰忠全道:“原来你们几个?细路,竟还与望鹤相识,早说嘛,省得杨书记特地写?名单了。” 温廷安思及,望鹤身上?怀着近八月的?胎儿,刚从蜀地南下,舟车劳顿,本该歇养的?,今次却为她们大兴厨事,温廷安对企堂尼道:“真是有劳望鹤师傅了,待膳毕,我?们会亲自寻她问好。” 其?余三人?附议:“多捐些香积钱,支持庵内的?早茶事业!” 待企堂尼退下,温廷安每样都?尝一了些,庶几快将舌头都?咬掉了,看上?去是荤食,其?实都?是素宴。 她最?喜欢的?豉汁凤爪。它的?肉,乃系用瓠瓜、绿豆芽糅合花椒酱、蒜蓉油共炒;它的?骨,则用瓜姜与麸皮浆洗接成,既绵且韧;那酥红色的?香油,居然是蒸烂的?红糖与熬熟的?红豆曲,历经高温郁煮,这一盘凤爪,各色食物的?香气四处扩张,盘踞在?食味的?高地,涤除了回南天的?湿腥气息,她的?味蕾与胃囊,反而教?一份辛暖清气圆醇地裹在?了里头。 吃了这般多年的?膳食,不食不知晓,一食,才晓得原来自己的?肺腑,寂寞难捱了这般多年。 一番大快朵颐后,四人?自然也没忘了谈公事。 第十八进,隶属于通幽之处,丰忠全要谈的?这一桩事体,明显不能对外人?道也,就连身边的?亲信,杨佑杨书记,亦是被屏退了下去。 只留温廷安、周廉、吕祖迁与杨淳,四人?在?内。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