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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她伸出手搅动着月色, 脑海里一直盘踞着温廷舜送她旧书与牙黎签的事, 想不?清楚这厮到?底是什么用意。

    想当初,在崇国公府,她欲去书苑拾掇行当,他却?替她拾掇完备, 明明他要着急赶她走,为何又不?声不?响地,在书箧里暗藏着她喜欢的东西?那些经少年翻动过的纸页, 静静流动着熏染过的桐香, 在春寒的天时里,无端让她指尖肌肤滚烫。

    因是思绪繁杂, 她的身子翻来?覆去?,却教睡在旁侧的吕祖迁睡不着, 一片匀亭的沉寂里,他半坐起身,问道:“想家了?”

    “还行。”温廷安用气声道,她晓得床板声吵, 遂不?再翻身动弹。

    想家是在所难免之事, 从?前的日子,端的是养尊处优,吃得是珍食细米, 睡得是罗汉床,又有檀红瓷青悉心伺候左右, 过得是赛过神仙的生活。

    眼下来?了鸢舍,饭食粗了,床褥也压根儿不?软,且外,一切都要自力更生,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温廷安一开始还不?算适应,好在前世有过群居生活的经验,一切难题都能见招拆招,她很快便适应了。

    平心而论,她心底又是渴盼在三舍苑住宿的,这般一来?,温府对她的掣肘变少了,她什么事都能放开手脚去?做,这也不?是说温青松、温善晋与吕氏待她不?好的意思,恰恰相反,他们待她太?好了,她偏生觉得不?能一直待在温府里,时刻受人照拂。时局如此动荡,家国内外交困,少年总要催迫朝前成长,她必须要走出去?。

    当然,眼下混在男舍里栖住,总多少有些不?方便,诸如净身,诸如洗濯襟围,这些事儿都要隐秘进行,不?能为旁人所觉察。

    白?昼时折腾了许久,入夜时大家身体都乏了,如面饼一般往床榻一摊,原以为能很快睡去?,精神却?是出乎意料般的清醒,温廷安感觉左铺右铺三人其?实?都没?睡,大抵是沉默着不?言语罢了。

    是吕祖迁率先打破了沉默,“白?天的时候,阮掌舍说,未来?的斋长之位,将会从?五门学目里科考最好的纸鸢里选出,”言至此,话?锋一转,“你们谁想当斋长?”

    “宁为寒山客,不?披紫金衣。”苏子衿率先冷声道,这算是不?愿为所谓的头衔而折腰的意思了。

    吕祖迁接着看向杨淳:“杨兄,你想当斋长么?”

    杨淳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说话?带着一丝困意:“斋长要课业极好的人才能胜任,我是不?行的,也没?这样的能力。”

    此番,温廷安殊觉吕祖迁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他在等着她开口?。温廷安了解吕祖迁的脾性,他素来?胜负欲很重,她升舍试考了头甲,把他挤到?了第二名的位置,报道那?日,吕祖迁称誉她是厚积薄发,实?际上早将她视之劲敌,一直在暗中较劲,要将输掉的颜面给挣回来?。

    吕祖迁畴昔在外舍时,便是司斋长一务,若是在鸢舍里不?能继任,约莫会显得丢人。吕祖迁是不?欲让任何人踩在自己头上的,虽这样说,但在升舍试前夕,吕祖迁又给她送了《策林》、《百道判》,说不?想让她名落孙山,免得将来?同榻寂寥。

    大抵就是这般一个胜负心强又傲娇的少年郎,温廷安看出了端倪,止不?住地好笑,试问道:“你是想当斋长罢?”

    吕祖迁转过头去?,人稍稍一怔,月华如水,静影沉璧,烛火微烟薄薄地游弋在窗棂上,缓缓照在了温廷安的脸上,明眸沉寂如磐,姿影娴静如瓷,吕祖迁被戳中了心事,有些别?扭,袖裾之下的手微微蜷起,良久,才用斩钉截铁的口?吻道:“是,我想成为斋长,你想当么?”

    温廷安双掌作枕褥,垫在了脑袋下端,“没?那?样的兴致,我不?会同你竞争的。”

    在原书的剧情里,九斋的斋长之位一直是由沈云升担任,让她与原书男主争这样一个位置,那?就没?太?大的意义,温廷安志不?在于此。

    她听到?了吕祖迁舒下了一口?气的声音,她遂瞥了他一眼:“你要成为斋长,其?实?不?是你想,而是因为吕博士,是吗?”

    吕祖迁陷入了沉默,许是温廷安一直没?有攻击性,亦或者是氛围很是宽松,片晌,他低声道:“所有人都知?晓我是吕鼋的嫡子,父亲是十六前的进士科状元郎,名列一甲,治学有道,满腹经纶,曾做过先帝的经筵官,从?幼时起我就知?晓,我绝不?能败,做任何事都要激流勇进,夺得头筹,不?能逊色于任何人,否则,便是教人看不?起。”

    苏子衿坐起身,凝声道:“你父亲又非圣人,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你父亲既然不?能做人无完人的圣人,也不?能挟求你做到?尽善尽美。”

    苏子衿是资政殿大学士苏复的嫡次子,他上头还有个在地方做太?史令的长兄,家中的重任其?实?都落在长兄身上,长兄替苏子衿撑起了一条康庄大道,苏子衿并不?晓得内情,自当不?理解吕祖迁的难处。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人与人之间悲喜有时并不?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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