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开始,刘青云眉心拧紧的死结就没松下来过。 上周末的专家沙龙和学会会议他又没参加,消息回得忙里偷闲,估计家里也正焦头烂额,谁知刚回来就迎面撞上好大一份惊喜。 到底年轻,抗压能力比起老油条还是稍逊一筹,此时他睨一眼老神在在地躺在办公椅上,对着显示屏做完一套眼保健操的郁昌,心底更是发毛,实在忍无可忍,将前几天出事的赵主任大骂一顿:“多大的人了,喝点酒就掉链子!出去睡觉被老婆逮到不说,岳家还跟卫生厅有关系,差点没把底裤给捋出来……”口干舌燥地说完,看郁昌依旧像个泥塑木胎般没什么反应,火气更大。 这几个月,可谓鸡飞狗跳,谁的日子都不好受。前脚过完年,后脚业内便翻天覆地,惊涛骇浪一朝席卷而来,局势泥沙俱下。 一月末,“两票制”出台,差点没把一干代理商的头给削下来,靠中间环节盈利的吸血虫被捏死不知凡几。 他们那段时间几乎都没怎么合眼,生怕错过任何一通来电,酿成了不得的后果——本来,这也没多少可说的,愿赌服输嘛,短时间内的巨额进账,所伴随的必然是程度持平的风险,这点谁都知道。 可问题就在于,世人皆贪。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不仅他们贪,开处方的,批条子的,一张张嘴更是养得如同饕餮,仿佛滚雪球一般,早已停不下来了,无数只手推着搡着,让他俩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下去,走这场深不见底的钢丝秀。 工作实在折寿,刘青云恨不得让自家老爹从病床上起来,换他躺上一会儿。 在这个节骨眼上,堪称雪上加霜的是,张泽仁也不见了。 精明的老狐狸,能从几十里开外闻到猎人的气味,对方的审时度势堪称一绝,大概早已提前得知了消息,十几天前还在鼓励大家众志成城勇渡难关,翌日就不见了踪影,转为线上会议,到了这周,更是连语音都没有了,权力下放中层,让廖远东全程垂帘摄政。刘青云做惯了御前侍卫,骤然被抽走主心骨,内心说不出的难受,时日愈久,愈是慌乱。 所以,郁昌的表现,就更令人感到奇怪了。 他余光瞟到那人端着保温杯,正在小心地吹散热茶上袅袅升起的白雾,几乎想要冷笑一声,又找不到正当理由,憋闷地在办公室来来回回踱步几趟,想到什么,又狐疑地转过身去,开口询道:“郁哥……你那出国手续,张老师已经办好了吗?” “还没,我想应该快了,等到五月,应该就差不多了吧。”郁昌懒懒地应了一句,毕竟刘青云也听不出真假,自然随他信口胡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到时候,我也不掺和这堆破事了,泼天的富贵就留给你吧——唉,想了想,其实再多留一阵也不是不行,可惜呢,我妹妹不愿意她哥太辛苦,硬逼着我早日退休啊,缠了好几次,没办法,太黏人了。” 张泽仁承诺的手续还没办好,确实是真事,郁昌此刻却像是被鬼迷了心窍,并不怎么担心上火,反而全情投入地大揽业务。 到底眼界不如人,他的想法仍有些天真,真信了那套风雨同舟的鬼话,认为假若对方毁约,大不了在船底戳出几个窟窿一起沉了得了,殊不知海水倒灌进来,人家早准备好了救生衣摩托艇,给他们腰间绑的则是千斤巨石。 没挨到自己身上的打都不算疼,这次改革虽然凶险,阴差阳错之下,也帮助清掉了几个竞争对手,他掰着指头算进账,发现如今形式倒转,早非往日抱着财神跪舔的时候了,而是钱追在脚后跟跑,只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干一天算一天,存款数字刷刷疯涨,竟叫人真心生出几分不舍。 ——换句话说,即使张泽仁现在立马把机票甩到脸上了,恐怕他也得再次考虑考虑。 由此可见,金钱对心智的腐蚀,是从内到外的,不禁使人顿生不当之勇,连素日引以为傲的敏锐直觉,也因此而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障,变得傲慢而短视。 冬雷已过,早春欲来,明媚的未来与灿烂春光似乎触手可及。 而那时候的他们,也确确实实的,还没有错过最好的时机。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