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娥收起两把伞,招呼冯俊成在仅有的四方桌旁落座,铺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开着,冯俊成有些担心外出的冯府下人将他发现,因此心中忐忑,越发心跳如鼓。 “少爷。”青娥不再叫他成小爷,拿上两把伞,掀起后院门帘道:“我到厨房去热酒,您随处走,随处看,不必拘着。” 冯俊成正愁在堂中坐着太扎眼,随即站起身,“没见过温酒,我也去看看。” 话说出口,冯俊成觉察自己话语中的歧义,孤男寡女,怎好跟到人家后院,实在失礼,登时垂下眼去,“不了,我在这儿等。” 青娥笑起来,“这有什么的,随我来就是,都说了不必拘着,倒是我,不曾招待贵客,要是哪里不够周到,还请少爷不要怪罪。” 冯俊成摆手,“大嫂言重了。”他顿了顿,“足够周到。” 赵家酒铺的后院稍有些破败,墙灰脱落,木栏东倒西歪,屋棚下码放着高低错落的酒缸,除了东屋外晾了几双男鞋外,就瞧不出更多生活的痕迹了。 青娥见他瞧着那几双鞋,笑道:“家里稍乱些,平日里不大得空收拾。” “不乱,一点不乱。” 冯俊成十七岁曾离开江宁外出游历过一年,四处投宿,见闻丰富,也没有富家子生来高人一等的傲慢。 厨房里是有小桌小凳的,青娥挽起袖子端了泥炉到小桌上,瓷白的玉臂晃得冯俊成眼晕,更别提她腕子上还戴着两只银镯,上下滑动叮铃作响。 她温起酒来念念有词,说黄酒该和什么香料一起煮,喝了又有哪些哪些功效,冯俊成摆出听夫子讲课的架势,点头应答。 他晓得自己大约是要不好了,若此前还只是粗浅地欣赏,这下彻底明白了何为见色起意,身上每一寸肌骨都紧绷着,不敢看她,更不敢松懈。 王斑察言观色一阵,在旁问:“少爷,我看时候不早,快到用晚饭的时候了,要不咱们回吧?” “说的是。”说罢,冯俊成察觉自己才刚坐下,小泥炉也才刚刚摆上桌来。 青娥更是手擎酒勺,错愕问:“少爷这就要走了?” 冯俊成尴尬得皱眉闭目,暗暗捶胸顿足,他生硬笑道:“我是说时候不早了,喝完就走吧。” 王斑听罢眼珠滴溜溜一转,这是不用他解围,遂退到门外去了。 青娥睃一眼识趣的王斑,收敛视线,专注地扇火煮酒,又丢进两颗香料,黄酒的香气渐渐散布在了屋内。 她将酒壶从火上取下来,烫得直搓两手,脸上却笑着,用酒勺舀起一泓浊酒,递向冯俊成。 “少爷,尝尝。” 冯俊成愣了愣,垂眼见酒勺几乎送到了自己脸畔,喉头一滚,差点想要倾身去够,就着她的手饮下,可他到底还有理智,道谢后将酒勺接过,仰脖子一饮而尽。 酒是温热的,下肚便化作无形的热力行遍冯俊成四肢百骸,他将这酒当凉水来饮,当然适得其反,叫心火烧得更燥。 “这酒如何?” 青娥期待他的反馈,他颔首道了声好酒。恰逢此时前头酒铺传来脚步声,应当是来了客人。 青娥搁下酒勺,熄灭炉火,“您自便,我到前头去看看。” 她边往外走,边放下袖子,有意识地盖住了两条白花花的手臂,这细微动作叫冯俊成眉间轻结,心头一滞。 “青娥?有人吗?”此时铺里响起一把清亮的嗓子,听上去竟是老夫人屋里的望春。 冯俊成不由得起身往门边走,竖起耳朵,打探起外边情况。 青娥掀帘而出,瞧见望春倚靠柜台,正朝自己招手,连忙上前与她说话。 “望春姐姐,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我本来是打算早点来的,却叫一场雨给拦住了。”望春递出酒壶,连带三枚铜钱,“还是老样子,桂花酒。” 青娥拎了壶,揭开桂花酒的酒封,一勺一勺打,期许地回首问:“上次那酒,老夫人可曾喝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