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不到的历程里,顺风顺水,从未受挫,他十八岁中举,如今正在预备明年春闱会试,当然这也归功于自身聪慧,读书时下得苦功,玩乐时兴致也高。 其实家里对他管教十分严苛,也因此物极必反,使得他就爱和那帮不学无术的爷们厮混,趁这几日冯老爷不在江宁县,甚至出入起了赌坊。 但他夜里不敢晚归,于是早早退场。 赵琪道自己连日烂赌,妻子怨声载道,也趁势一道离去。 二人前后步入夜色,顺路归家,一个身边娇婢奢童,坐在轿里让人抬着,另一个跟在边上双手揣进袖筒陪着说话。 赵琪仍在回味,揣着两手道:“适才我两张梅花,以为怎么也不能输,竟对上成小爷一对双天!输得心服口服!” 冯俊成也掀起轿帘应答:“运气而已,今儿也不知怎么,从前手气没有这么好过。” 赵琪陡然侧目,“成小爷可是金命? “是金命。” 赵琪手从袖筒抽出来,睁大了眼,“可巧!小的是土命!旺您呢!” 冯俊成觉得稀奇,笑了笑,“赌桌上还有这种说法,小小一张台,竟还挨得上五行八卦。” 赵琪咂舌,“可不就是,下回小的坐您上家,保管您赢得更多。” 冯俊成大约是听出赵琪话里话外的慇勤,也不真想赢钱,扯开去道:“你的酒铺就在我家南门口,平日生意可好?” “酒铺都是内子在管,生意么也还成。成小爷可有兴致过来坐坐?地方小了点但酒是好酒,下了牌桌头脑太清醒,您说不吃点酒该怎么睡?” 话都让赵琪给说满了,也是吃准了冯俊成性子善好说话。 冯俊成见时候尚早,未加迟疑让轿夫跟了去。 这便是前因后果,后来在酒铺坐了坐,不料惊动入睡的赵家大嫂。 无意窥见她脚踩绣鞋,云鬓歪斜着躲在门后将他凝望,袅袅娜娜的一道影儿,黑发如瀑,面庞白皙。分明是冯俊成被隔帘偷看,他却觉着是自己冒犯了她,大约美人总比凡人多占点理,叫他无暇怪罪。 回到家已是二更天。亏得冯府地方大,巡夜的老妈子们也由他院里的小厮搪塞过去,这会儿走角门回府,速速脱下大氅,接过丫鬟岫云递上来的手炉,挑帘回进他布置得又香又暖的窝巢。 岫云抖抖手上氅衣,吹熄油灯,软声抱怨,“怎的越回越晚,今晚上刘妈妈过来查夜,险些将我魂吓丢了。”她忽然凑近了衣领,翕动起鼻翼,猛抬头,“这是酒味?” 跟在冯俊成身边的小厮王斑正要顺嘴接话,被冯俊成一声咳嗽制止。 铺床的丫鬟紫莹也赶过去闻,两个丫鬟断了案,围着少爷要升堂,“天黑前回不来也就罢了,竟然还跑到外头吃酒!” 冯俊成正沏茶来饮,被小丫鬟指着鼻子教训了,才抬眼,不甚在意,“我看你们两个才是长本事了,教训到爷的头上。我今晚上在赵家酒铺歇了歇脚,这才沾上的酒味,怎么样?可还需要将我三堂会审?” 岫云托着那身衣服当真头疼得厉害,“我们哪敢审你呀,教训就更别说了。也不知道闲的没事跑赵家酒铺做什么,你还晓得你是爷,那是爷去的地方?” 冯俊成搁下茶盏,忽地觑向岫云,“你知道赵家酒铺?” “知道。开了也有一段时日,最开始生意红火,都是冲着那沽酒的妇人去的。”岫云露出些许嗤之以鼻的神色,边说边拿手打着波浪比划,“听说她身段像风摆柳,脸蛋儿比花还娇,可卖的东西也就那几样,又不比别家卖得贱,新鲜劲过去生意也就淡了。” 紫莹掸掸被面笑道:“我的爷,这些与你有什么相干,床铺好了,来歇息吧,明早还要去见先生,见完先生老爷下晌就回府,要考你学问呢。” 冯俊成并无二话,若有所思洗漱一番,更衣就寝。 屋里静悄悄,岫云吹了灯轻手轻脚走出屋去,窸窸窣窣和紫莹在外间说起什么,落在耳中像极了散碎的雪片,轻盈地躁动着他的神思。 同一片静谧却寒酸的夜空下,青娥也未入睡,她辗转一通倏地坐起身,透过窗纱眼光幽怨朝那扇还亮着的窗子望过去,心里郁结一口气,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