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轮得?到我等蜉蝣慨叹?总之,当年牵连不下百人,三人所居府邸、五大王及近臣悉数被杀,同诛了十族——大胤开国以来,都少见这样广的连坐,不过储君美名远扬,又死得?凄惨,天?下士人不仅未曾出言阻止,反而?盛赞今上有情。” 许澹听到这里,只觉胸中一阵难平的悒郁之气,不知是因还未为?天?下开太平便?身死的圣明储君,还是这寻不出错处的株连中无端被杀的人。 太子无辜,这样广的杀戮又是他想要看见的么? 最后他还是没敢开口,只是借着三分醉意,喃喃道:“一夜汀花、阑风长雨,生?死人间,不得?止息。不知逝去的圣天子观此世道,有何?感?言?” “今上年岁尚小,朝中太师与皇后党争,虽不至耽搁朝政,总归是内外不安。”常照也有些失神,自言自语道,“两广有西野余孽流窜,北方边境虽暂且平静,谁知几部联盟会不会突然进犯?守城的燕家军是皇后近臣,只盼太师不要从中作梗才是……这江山状似稳固,可哪时哪刻不是摇摇欲坠的呢?”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取了许澹搁在桌上的铜制酒壶:“今日你我有缘,同忧江山之事,合该共饮,不醉不归。” 许澹也动容道:“不醉不归!” * 是夜,落薇在琼华殿中抚筝。 会灵湖宴席散后,宋澜留了玉秋实和?叶亭宴议事,她没有寻到机会再与叶亭宴说一句话,只得?了裴郗的转告。 叶亭宴叫她稍安勿躁,等他探出太师虚实,再寻后策。 不知为?何?,她本来十分慌乱的心竟在听了这一句话后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受,如同独行于骤雨之中,忽得?了一人掌伞。 虽不知他的去处,也不晓得?他的来路,但能在如此风雨中同行一段,便?是不可多求的缘分。 缘分——落薇想到这里,有些唾弃这两个?字。 虽然她还未将这个人全数看透,但她知晓,如此情境之下,他一定会尽力?保她,虽说她自己也能思索出破局之法,但多一个?人相助,便?是多一重的安心。 落薇定了心思之后,从内室中寻出了自己多年不弹的古筝,她亲手擦拭着其?上的浮尘,又忽地想,若是叶亭宴此时叛了她,去投奔玉秋实,又该如何?? 想了半晌,好似也不是十分可怕。 落薇拨了拨琴弦,发觉自己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若另投他人门下,她自然不敢自曝私情,可见过这么多面,彼此的把柄只多不少,只要她咬死不暴露已经知晓之事,宋澜再怀疑,也不敢动她。 可是叶亭宴就不一样了,宋澜要为?自己寻心腹,只要生?一丝一毫的疑心,便?会立刻弃置。 前?功尽弃,他才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落薇想到这里,问了一句:“今日那位姓常的学士怎地未被留下?” 烟萝为她梳开了琴尾的穗子,道:“当初暮春场救驾之时,陛下只觉常学士也是个?人才,咱们?从林氏那里知晓此人投了玉秋实,陛下却不知,这才重用。” 落薇皱眉道:“天?长地久,朱雀总能查得到他是玉秋实的人。” 烟萝道:“是,结果近两日,刘明忠却忽地告诉我,玉秋实在陛下面前弹劾了常大人,说他四处结交,恐有异心,叶大人也帮腔,陛下有些不满,还是疏离了。” 常照确实是她看不懂的一个人。 那日叶亭宴想要对她说起常照之事,她含糊过去,原因是常照在去寻找叶亭宴之前?,先来拜见了她。 她提前?知晓他左右摇摆,并未多信,自然也不必听叶亭宴说起他的事。 瞧着常照并不像是蠢人,怎会不知朝堂之上最忌四处钻营,如此行事,势必暴露,如今被宋澜疏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落薇便?道:“你继续着人去他家乡处细查罢。” “是。” 她对着古筝,发了一会儿呆,随后便将它搁在内室的供桌上,纤手勾弄,缓缓吟了一首词。 “凤凰山下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芙蕖,开过尚盈盈。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她漫不经心地弹完了,忽而听见身后有细微脚步声,于是琴声转急,平添三分哀色。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含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2] 吟罢,她转过身来,看见宋澜站在她的身后。 转身太快,宋澜尚来不及敛了面上的阴沉之色,只好掩饰着咳嗽一声,轻声问:“阿姐,你在想念皇兄么?” 落薇反手拨过琴弦,在静谧到针落可闻的内室中划出一声清脆的琴鸣。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