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一句:“起来罢。” 叶亭宴尚未出戏,哀哀道:“娘娘不信臣之言语么?臣在此树之下,愿以亡父亡母立誓,臣对娘娘之心,日月明鉴、山河动容……” 落薇听得咬牙切齿:“叶大人说话可要小心,举头三尺有神明,况你我今在佛寺之中,胡言乱语,是要被满殿罗汉听了去的。” 叶亭宴道:“臣所言出自真心,句句属实。” 落薇一字一句道:“叶大人最好叫本宫瞧见你的‘真心’。” 叶亭宴飞快地接口:“娘娘不信臣的心,那明日上巳春猎上,臣便为娘娘送上一份大礼罢。” 落薇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明日有布置?” 叶亭宴咳嗽一声,终于敛了之前唱戏一般的哀情,正色道:“太师在朝中根深蒂固,想要连根拔起,并非易事,然若是一一祓除,仍有可乘之机。臣既来娘娘处,便要备一份见面礼才是。” 他这般说话,才像是从前那个温润狡黠的“叶三公子”。 但如今落薇看破了这一张假面,见此情态,忍不住心中冷笑。 剥了此人一张温润君子皮,内里实在是黑透了的。 她心知对方决计不会说出自己布置,便也没有继续问,抬脚想走,又顿了一顿:“叶大人在太师和本宫之间,毫不犹豫地择了本宫,来便出谋划策、不遗余力,本宫倒是奇了,大人久在幽州,不知与太师有何仇怨?” “这伤,还不算仇怨么?”叶亭宴伸手覆在肩上伤痕前,若他不提,落薇几乎忘了他受了这道伤。 “太师不满陛下宠信,迟早要发落了臣的,臣只是未雨绸缪罢了,况且——” 叶亭宴垂着眼睛,眼神闪烁了一下:“臣与太师确有夙日之仇怨,说来太多,不堪多言,等得闲时,娘娘若想听,臣再为娘娘细细道来。” “不过,臣突然忆起,方才娘娘说,为您效命是刀尖行走——臣亦有些好奇,除却太师一事,娘娘还有何不能见天日之事嘱咐臣做?” 落薇见他肩上方才被她抓出了许多褶皱,便伸过手去,一一抚平了,口中只道:“待本宫知晓你之‘真心’,自会相托,如今,你便先准备赠予本宫的‘礼’罢,本宫拭目以待。” 她走到金殿的门槛处,听见叶亭宴在她身后扬声道:“臣还有一言——” 落薇耐着性子回头:“何事?” 叶亭宴望着她,貌似恳切道:“娘娘今后,能否不再称臣‘大人’?听着总是生疏些,如陛下一般称表字亭宴,或是唤名号‘蕖华’亦可,臣亲近之人,都是这般叫的。” “蕖华……”落薇玩味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意有所指,“蕖华乃莲花之意,此物高洁,大人怎么以此为号?” 她没有继续说,时辰将至,他们是该各自归去了。 然而叶亭宴听懂了落薇未尽的话。 待落薇走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风中的红绸,轻轻地重复道:“蕖华乃莲花之意,此物,高洁。” 此时神情,便与方才截然不同、一丝一毫皆无相似了。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自己这副自怜自哀的可笑样子,心下涌出一阵近乎暴戾的厌恶,不免自嘲一声。 “说得是啊,这样洁净的东西,臣……怎么配呢?” * 拜过岫青寺后,宋澜与落薇同回皇城,在燃烛楼跪到黄昏时分。 宫人来回穿梭,将周遭的蜡烛一只一只地燃起来,落薇捻着手中冰凉的佛珠,端正跪着,宋澜从蒲团上起身后,转头来扶她:“今日祭典总算圆满,阿姐可累坏了?” 落薇握住他伸来的手,并不答他的话:“子澜,你我何日去拜汴河?” 那串佛珠硌在两人的手心之间。 听了她的言语,宋澜的手忽地抖了一下。 当年太子遇刺落水,汴河湍急,金天卫寻遍了都不见尸首,最后也只在下游捡到了残破的远游冠。 冠冕代储君入了皇陵。 当时落薇总还怀着能寻回几块骸骨的念头,没有封棺,宋澜以此为借口,未刻牌位,于是燃烛楼中并无宋泠的身后名,若要拜祭,还得到汴河汀花台上。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