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乃至去岁春考时新提拔的士子,她全都识得,这人却从未见过。 可那张脸生得极为晃眼,眉若远山、拨雾含情,瞳如点漆、深浅不知,让人挪不开目光。 青年臣子穿了低阶臣子身上常见的深绿官袍,没有戴帽,簪的是青玉莲花冠,发丝微乱,在春风中飘荡。 风尘仆仆、逆旅方归的模样。 落薇与他一眼对上,没来由地心神震荡,偏他全然不知恭敬和礼节,在一片跪伏的宫人当中直身瞧她,目光含笑怡情,丝毫不畏惧。 对视片刻,他微微颔首,有意无意地眨了眨眼睛。 道路两侧种了两排与她宫中品种不同的海棠树,由于侧旁有宫苑遮挡,这道边海棠便一半沐浴在阳光中,一半隐在阴影里。 落薇这一侧,花树正怒放,日光强烈,有风吹来,在她面前扬起柳絮和落花。 而那青年臣子跪在对侧的阴影中,身后的海棠因不常见光,大都是未绽开的骨朵——就连颜色,也比这一侧深上许多。 此情此景似乎在何处见过,落薇唇齿颤抖,尚未想清楚为何熟悉,也来不及呵斥,辇轿便与他擦身而过。 他跪在原处,没有回头。 落薇端坐辇上,强迫自己平静,她不自觉地攥着手中的绢子,将它按在胸口前,感受到身体内泛起一阵酸涩的钝痛。 缓了许久,她才不禁自嘲了一声。 ——大抵只是一种过于想念带来的移情错觉。 只是不知对方是何身份,竟胆大至此。 不过他既是入内参宴之人,稍后宴席拜见,她应该很快能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 落薇缓缓松了帕子,轻咳一声,在她身侧跟随的烟萝转过身来,低声问:“娘娘可有什么吩咐?” 落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口中道:“天色似有不好,你回去一趟,嘱咐宫人将园中的衣裙收了罢。” 刘禧抬头看了一眼,虽是晴空,但天际隐隐有云,于是不疑有他。 烟萝敛目应下,与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匆匆地去了。 * 皇后的辇轿过后,地面上跪着的青年臣子忽地敛了笑意。 那一队跪地的宫人们起了身,见他单手撑着地面,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修长手指紧攥衣摆,用力得青筋毕现。 有花瓣自对面簌簌飘来,落在他的襟中,青年望着花瓣发呆,良久才伸手拂去,重新站起了身。 眼瞧他身形晃荡,便有胆大的宫人上前去扶,青年却摆了摆手,自己拢了宽大袖袍,顺着方才皇后行进的反方向走去,临行前还不忘给众人留了一句温文有礼的“多谢”。 上前去的宫人双颊绯红,将此做了许久的谈资,只说点红台前有一极为漂亮多情的年青大人,相貌竟比道旁春花更盛,可惜不知他姓甚名谁,亦不明官居几品,在宫苑的流言内惊鸿一现,如春夜的妖怪般幻灭了。 第3章 东山故人(二) 帝后姗姗来迟,点红台前尚未开宴,往来的士人学子却多已入席。 春宴盛大,凡是在朝堂之中有名有姓之人,皆能得皇帝一杯新酒喝,今春又与往年不同——去岁是小昭帝登基后第一次开科举,因而宴上比之过去三年多了许多新鲜面孔。 有年轻的文官正在为他刚刚被选入琼庭的朋友解惑:“……你三年前未入汴都,知晓不多——当年刺棠案后,陛下年岁尚小,匆忙登基,自然令许多朝臣不安。”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