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婉青忽而问道:“胳膊可是烫得厉害?” 一回书念下来二三千字,这螃蟹余温未散,冷热宜口,必是才出锅便揣进了袖子。 桐儿低头清点蟹壳,悄声道:“不打紧,隔着里衣不大烫的。” “给我瞧瞧。”南婉青去捉女孩儿手腕,桐儿“嗳呀”一下躲开,手上攥着几节赤红壳子,说道:“娘娘瞧一瞧这个。” 数堆蟹壳各有长短,她将两只细腿壳子塞入两段粗壳之间,得两长两短四条,又挑出一对蟹钳为足,竖插长条蟹腿,再于腿根相交处插了半只吃尽的背甲,添上蟹脐与短条蟹腿,桐儿喜道:“好了!” “这是……”南婉青又看呆了眼。 双腿直立,双手如钩,身披红甲凶神恶煞,活脱脱一只人模人样的螃蟹。 “是蟹将!”桐儿越发得意,“去年瞧《哪吒闹海》的皮影儿,那蟹将便是这般有手有脚的模样。” “有趣有趣。”南婉青恍然大悟,啧啧称奇,伸手拿来眼下细看。威风蟹将俶尔四分五裂,噼里啪啦散了满床。原是蟹壳仅以填插成形,不甚牢固,平稳直立已是稀奇,等闲不可挪移。南婉青手中孤零零半只背甲,她看了看床榻碎壳,再看了看桐儿,赧颜讪讪。 “不打紧,接上去就好了。”纷纷绯白洒落,少许越出素帕一劲滚滑,桐儿赶忙跪直身收捡宝榻蟹壳,南婉青快手按住小腕子,掀了衣袖查验伤势。少女手肘烫了两三块嫩红印子,好在未鼓起燎泡。 “再不可这般莽撞。”眉如春山蹙聚,言辞隐有斥责之意。 桐儿却不觉委屈,双靥含了笑意,乖顺应下。 南婉青道:“有一盒子白玉膏,治烫伤最好不过,大抵放在妆奁的烧蓝盒子……” “祖宗诶,可了不得!”渔歌挽起帘子一角,吓白了脸。龙凤榻前垂落两道帷幔,宫人候命第二道帘帐之外,渔歌本是坐着小凳打络子,迷迷糊糊飘来一阵肉酱香气,她当是午间用饭衣裳沾了气味,那络子缠上了不好撂开,便等着收了线尾再去请辞更衣。不料一脚踏进外间纱幔,鱼肉之气芳鲜扑鼻,愈近一步愈是酱香浓郁。渔歌摸不着头脑,偷摸撇开里间纱幔,但见南婉青牵着桐儿说话,枕边零零碎碎的螃蟹壳,粉身碎骨,红得扎人眼目。 “不识好歹的东西!若有个……”渔歌扬手敲上桐儿脑袋,又气又急,“你拿几条命赔罪?” 桐儿吃痛一声跌坐在地,揉着头不敢答话。 “不忙,”南婉青笑道,拈了勺子吃起蟹肉来,“我便说这螃蟹是你孝敬的,左右你犯过案,有六七分可信,大家疑不到她头上去。” 渔歌涨红了脸,两腿噗通跪下,重重嗑了一个响头:“娘娘若是看得上这条贱命,今儿我便一头撞死了!” “渔歌姐姐……”桐儿十一二的年纪,不知妇人行孕凶险,亦不知渔歌为何如此激愤,惶惶栗栗正跪榻前,一并伏地叩首。 南婉青道:“起来罢,我说着玩儿的。”桐儿应声直起腰杆子,眼见渔歌仍是屈身伏拜,转眼看向枕榻之人,南婉青点点头,桐儿便搀起渔歌臂膀,二人皆站直了身子。 南婉青吃尽满壳凝膏玉肉,意犹未尽,以防渔歌漏了嘴,空口应承一番:“只这一回,日后不吃了。” “我也不敢了。”桐儿道,“渔歌姐姐,你的我记着呢,有一屉子温在炉上,我叫水芝看着火,你去尝一尝。” 渔歌恨恨一跺脚:“来年清明给我留炷香罢!” 天子御辇戌正时分驾临昭阳殿,照理宸妃初有孕不便侍寝,圣驾合该去往别处宫室。成太后日日盼着宇文序召幸嫔妃,好为皇家蕃息香火,多子多福。一连等了半个月,宫人夜夜回禀俱是昭阳殿,成太后气不过,命人搬了一盆石榴送去宣室殿,那人回宫复命道是陛下已受礼,政事繁忙不得亲身谢恩,留待日后拜见。成太后以为今夜宇文序当传召新人,再不济亦是歇在宣室殿,如此她便可挑选美人自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