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绣道:“那你告诉奴,奴给你做一双袜子。” 桑重道:“没诚意。” 阿绣咬咬牙,道:“那做一双鞋。” 桑重笑了,道:“说话算数,不许抵赖。” 阿绣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奴说过的话,何曾抵赖?你快说罢。” 桑重道:“其实就是一种无色的药水,在符纸上写了冤字,看不出来,焚化后的烟会显字。” 阿绣觉得十分神奇,一骨碌坐起身,道:“让奴试试!” 桑重拿出一瓶药水,阿绣提笔蘸饱,在纸上写了个绣字,点着了丢在香炉里,缕缕青烟上升,果然形成一个绣字。 阿绣笑着拍手,道:“有趣!有趣!” 桑重也提笔写了几个字,却不焚化,又去打坐。阿绣好奇他写的什么,焚化了,青烟形成一行字:愿天上人间,朝云暮雨长相见。 阿绣紧紧地抿住唇,不愿笑出声来,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乜着眼看他,越看越欢喜,过去握住他的手腕子,举起来咬了一口。 雨水打散了街上的行人,天色转黑,一发空旷萧然了。幽幽的胡琴声响起,仿佛神秘的召唤,鬼县令骑着白马往戏台去。一点灯光迎上前来,颀长挺拔的道士撑着伞,娇小玲珑的女子提着灯,当真是一对璧人。 鬼县令勒住马,阿绣注视着他,再也不觉得可怕,道:“您是杜夫人罢?” 鬼县令深潭似的眼眸泛起波澜,苍白的脸上肌肉颤动,良久良久,他笑了,就在这一笑中,他变成了女子模样,脸色依旧苍白,一双弯月眉,鬓边簪着两朵梨花。 “你是怎么猜到的?” “奴以为虎兄心地纯良,并不会替自己报仇,只有爱他的人才会替他报仇。” 杜夫人神情复杂,扇了扇睫,口中溢出一声叹息,道:“久闻清都派的五长老聪明绝顶,不想你身边的小花妖也如此机敏。之前被困在灵水妄境的高手有四十七个,都不曾猜出我的身份。” 桑重道:“猜不出来会怎么样?” 杜夫人下了马,也不打伞,任由细雨淋在身上,抬手归拢碎发,道:“维持这样一个幻境,是很消耗法力的,他们出不去,便成了幻境的养料。” 轻飘飘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她噙着一丝浅笑,脸庞被雨水洗濯得更清丽,道:“陪我听戏罢,听完了,便放你们走。” 桑重道:“我们走了,你如何向东方荻交代?” 杜夫人不屑地将嘴角一撇,扬起下颌,道:“我拿钱办事,又不是他的下属,事情办不成,钱退给他就是了。” 桑重道:“只怕他不会放过你。” 杜夫人瞟他一眼,走在前面,语调高傲道:“无妨,他抓不住我。” 桑重望着她瘦条条的背影,道:“我听说幻术第一高手文槿婆婆有位女弟子,想必就是夫人了。” “桑长老好眼力!” 她的本事,阿绣与桑重体会深刻,相信她自保不成问题,放下心里的担忧,又有一些疑惑浮上来。她是幻境里自尽的杜夫人,也是幻境外不惧东方荻的高手,这中间究竟隔着怎样一段传奇? 三人并排坐在戏台前的长凳上,桑重挨着阿绣,阿绣挨着杜夫人,戏台上亮起六盏羊角灯,明亮的灯光在烟雨中晕开。一声梁兄啊,还是那个白衣素服的旦角,扮的是吊孝哭灵的祝英台。 杜夫人睫毛沾着雨珠,眼神比她更凄迷,道:“这小旦叫朱桃,过去我常听她的戏。相公不爱听戏,但他没事的时候,总会陪着我听。他和奚茗一样的皮囊,里子截然不同,他从来不去花街柳巷,待我体贴周到,他很好很好,即便他杀了我的夫君,我无法不爱他。” 阿绣道:“都说人妖殊途,其实夫人和他才是一路人,他想必也很爱夫人。” 杜夫人手指摩挲着马鞭,沉浸在回忆中,不知想到什么,勾起唇角道:“他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很傻,竟以为我不知道他是假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原以为是上天可怜我遇人不淑,补给我一段好姻缘,谁曾想世道容不下他。” “可恨我当时是个没有本事的凡人,救不了他。他自知在劫难逃,将内丹给了我,让我去拜师学艺。十八年后,我杀了那名老道,又回到镇上,扮鬼杀了那些陷害他的人。一遍不够,我便在幻境里杀他们千百遍,但我知道,相公再也回不来了。” 杜夫人声音哽塞,湿漉漉的脸上分不清泪水雨水。戏台柱子上黑地绿字的对联也在流泪,东风牡丹,蝴蝶明月,每个字都汪在水光里,远看像一对卷轴,瑰丽的戏台是展开的画。 小旦正唱到:“我叫梁兄兄不应,英台好比箭穿心。你多愁多恨成千古,我形单影只何以生!”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