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他在前头走着,颐行在后面跟着。她看了他的袍子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夏太医,您上职没有官服吗?怎么一天天不重样呢?” 夏太医怔了怔才道:“我换了衣裳来的。” 颐行听了似懂非懂,为了套近乎,她热络地说了句不碍的,“您无论穿什么,都是这世上顶好的大夫,用不着特意换了衣裳来,我们不讲究这个。” 但夏太医明显被她回了个倒噎气,好半天方道:“病患得的是劳怯 ,这身衣裳回去不能留,要是穿了官服来,我没那么些官服可替换。” 啊,这这这……倒是她自作多情了?颐行红了脸,好在夜色之中看不清人面,她讪笑了两声,“哦,是这么回事儿,我还以为你们宫值能穿自己的衣裳呢……劳怯又不是痨病,犯不着烧衣裳吧!” 夏太医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这动作不雅,但此时除了这个,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到了含珍的病榻前,观她神色,又是浑浑噩噩的样子,没有汗出,脸却烧得很红。 夏太医卷起箭袖,探手查看她体温肤色,复又掀起被子按压她腹部,嘴里喃喃说:“额黑身黄、足下热,腹胀如水,得用大黄方。不过这药凶得很,是以大黄加上虻虫、水蛭、蛴螬,炼蜜成丸。用得好,能一气儿拔毒,用不好,兴许就一命呜呼了。” “啊?”颐行惶惶地,“这不是只有一半的捞头么?” 夏太医说是,“捞一捞,她还有活命的机会。要是不捞,慢慢就油尽灯枯,必死无疑了。” 照理说是不该犹豫的,要是换了颐行自己得病,她宁愿做个干脆的了断,但病的是别人,她哪儿有这决断定人生死呢。 不过含珍尚且没有全然糊涂,她喘着气,挣扎着说:“老姑奶奶,您别担心我。我……病得久了,自己……自己也厌烦得很。好不好的,就这一回吧!夏太医,请您用药,合该我……我活命的,死不了。” 既然有她这句话,那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夏太医又给她放金针,先解了她的热毒,从头到脚一番施为,待拔针的时候已经能见汗了,满头满脑的,不一会儿连枕巾都湿了。 夏太医收拾针包儿,还是那句话,“明儿我让人送方子来。” 颐行忙不迭应了,因含珍这里离不开人,扭头说:“谢谢您了,等她大安了,让她给您磕头去。” 夏太医寥寥摇头,表示不缺人磕头,“好好将养着,活下去比什么都强。” 这可真是位从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太医啊,虽是给含珍瞧病,颐行心里也分外感激他。 他要走,颐行起了一半的身子说:“我送您吧。” 本以为他会说不必,没想到他这回没出声,就看着她那个不怎么有诚意的动作。 颐行大觉得尴尬,忙直起身走到门上,比了比手道:“夏太医,您请。” 门边上正好有盏风灯,便摘下来替他引路。夏太医负着手,晚风里袍裾摇摆,鬓边落发飞拂,见他的几回,他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洵雅从容的气度,颐行不免对他另眼相看,她早前还以为他是太监假扮的,如今看来是她眼皮子浅了。 他似乎察觉了什么,视线婉转,落在她身上,问:“这么长时候了,你还觉得宫里好吗?” 这期间安乐堂另一个患病的老太监死了,到临了太医基本已经请不动,最后大家是眼睁睁看着他咽气的。 说宫里好,人命如草芥,哪里好得起来。颐行看向墨蓝的天空,叹了口气说:“起码紫禁城里的雪是干净的。我就等着和小姐妹团聚,置个小火炉,涮涮金针菇了。” 夏太医面罩下的唇角抽动了下,迈出安乐堂大门的时候连头都没回,“别送了,就到这里吧。” 颐行顿住了脚,“那您明儿还来吗?” 这句明儿还来吗是必问,仿佛对他的到来充满期待。 夏太医说不一定,“近来忙得很。明天的药方子照着吃,吃得好接着用,吃不好也就这几天的光景了,再看也是一样。” 他说完,顺着金水河一直往南,向英华殿北门方向去了。颐行给的那盏灯笼,他带走了,灯笼挑在前头,替他的轮廓镶了圈金边儿,颐行目送他走远,方转身退回门内。 后来几天含珍照着方子,一天三顿地吃那药,打一开头直犯恶心,但再难受也没撂下。一气儿吃了七天,七天后身上黄气也退了,肚子也不鼓胀了,能正常出恭了,含珍算是大难不死,真正捡回了一条命。 吴尚仪那头呢,得了消息很高兴,亲自来安乐堂瞧了含珍。娘两个唧唧哝哝说了好些,最后扭头对颐行道:“姑娘这程子费心了,我着实感激你。既然你帮了我一回,我自然也兑现承诺,再过两天就是万寿节了,值上正缺人手,你要是乐意,就回尚仪局吧,我看着合适的去处,给你指派个差事。” 第20章 颐行蹲了个安,说多谢吴尚仪,自己无惊无险地能从安乐堂出去,也算天时地利人和。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