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 她将车钥匙交给侍应生, 白寄凊打电话来, 这时候通常都是喝茶的最好时间, 白寄凊在电话里甜丝丝地说:一起去茶室吧,我们还可以一起看看剧本。 这又不是大学生相约图书馆, 江雪荷笑了:不了,我今天下午有点事,没等白寄凊问, 她主动说, 是电影的事,和他们聊一聊。 噢白寄凊的声音一下就懒怠了,她拿笔在剧本上画了个小小的哭脸, 那好吧, 你先忙她拉了长长的尾音, 江雪荷那边很耐心地听着,直到她先挂断。 江雪荷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一位侍应生等她打完这一个电话,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走在她身前,引她进入了一个颇为私密的包厢,包厢一侧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片人造的水景和盎然的红色腊梅。 侍应生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杨颖珍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对她微笑:雪荷,快来坐下。 江雪荷把大衣搭在椅背上,她心里清楚杨颖珍这次请她吃饭是为了什么,她现在也没什么好逃避的了:阿姨你好 她之后的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杨颖珍就把菜单推了过去:先点菜吧。她自己也看着一份菜单,听小凊说你喜欢吃鱼虾,这里的竹荪南瓜鱼不错,我自己爱吃份豌豆尖。 江雪荷只好先看菜单,她吃什么都是可以的,当下心思也不在这上面。杨颖珍又揿了铃,叫侍应生进来介绍特色菜肴,江雪荷就跟着胡乱点了几道。 这件事做完,江雪荷又想要开口,然而再次被杨颖珍阻止了。她用热毛巾擦好手,慢条斯理,不过态度认真地说道:雪荷,其实阿姨一直想要向你道一声歉,关于小凊生日那天,阿姨确实不算对你以礼相待,因为无法接受,想让你知难而退,你能理解吧? 这话问出来,让江雪荷怎么回答?不理解也是理解了。 江雪荷轻声说:阿姨,我明白的。 杨颖珍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现在想想,真不该那么做。现在的年轻人爱起来,哪会在乎这些,毫无作用,一直拖拉到了现在。昨天小凊跟我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她不要家里人的同意了,什么都不要了。你说,这讲的是什么傻话? 她并没指望江雪荷答话,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她是傻孩子,从小被我和她爸爸惯大的,总觉得这其他人的父母也会像自己的一样,你家里完全不同意吧?并且根本没有同意的可能,她还那么傻地寄予希望。 江雪荷无话可说,菜逐渐地端上来,她握住筷子,感觉握住了一些纤细的依靠,好让她在这些话里有个支撑。 雪荷,杨颖珍说,可是你不傻吧? 江雪荷想,在认识这个残酷的世界方面,她是比白寄凊聪明一些,可这份聪明是非常不幸的。白寄凊对她而言,天真的几乎在现实方面无法交流,可自己最爱的,最珍惜的,也正是这份傻啊。 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甚至几乎维持不住勉强的礼貌,不去看杨颖珍的眼睛,而是去看窗外的腊梅。 杨颖珍没有再问第二遍,在这份沉默里,她已经得知了她需要的答案。 你是个好孩子。她也去看绽放的腊梅花,傲雪凌霜,真漂亮的水红色,我不想说两个女人就不能在一起这种话,太老思想了,可有些幸福,你不是男人,确实给不了她。 我知道我说孩子,家庭一类的,能有一万种方法被反驳,我只说一件事,雪荷,她喜欢风光,喜欢铺张,说到女儿的小缺点,杨颖珍忍不住笑了,你应该也听我说过,她希望自己的婚礼怎么也得有世纪婚礼的规格,你能给她吗? 不是钱的问题。杨颖珍说,你做演员这么多年,我知道你手里是有钱的,你给不了她的是最重要的四个字,堂堂正正。 你知道我听她说她什么也不要了,心里有多伤心吗?杨颖珍说到这儿,也是动容,她从小就最是争强好胜,什么好东西都要,什么都得归她。我把她养到这么大,最骄傲地就是她有这股劲头,而不是让她知道现实世界通常是想要什么没什么的。 结果她现在对我说,为了你,她什么也不要了。杨颖珍扭头看江雪荷,你听了这话,做何感想? 江雪荷什么都不敢想,只感到无边无际的痛楚。 抛却最重要的性别问题不谈,你觉得你们俩能长久吗?满桌的好菜,杨颖珍没动筷子,她郑重地问江雪荷,这次是真的在等着她的回答。 感情是要努力的。半晌,江雪荷说,我们或许很不般配,很不合适,但也不能被一句话否定。即使知道结局,你也会想着可能会有例外。 杨颖珍笑了:说得对,年轻人谈恋爱,家长说一句就散了的,大抵也算不上什么真爱。哪怕最后是要分开,在此之前,也总要尽力坚持一会儿。 江雪荷自己心里清楚很多事情,这不出杨颖珍所料。多米诺骨牌已经倒到了一半,往后无论如何,只会更糟,不可能再有转机了。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