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贴的花魁常见,有好下场的不常见,最后自然是亲人重逢,皆大欢喜。 夜,沧浪亭的曲廊处。 灯光通明,剧组忙碌,准备拍一场夜戏。 后世古装剧,晚上比特么白天还亮。其实烛火的亮度,足够摄像机的画面呈现,并且会有一种朦胧的,真实的质感——当然数量得多。 《甘十九妹》里,甘妹和尹剑平坠崖,在一个山洞里烤火,甘妹脱衣。 这场戏完全是火的光,脸都隐隐绰绰的,但你看那个意境,那个柔情旖旎,欲说还休……简直吊打!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小公子梳着两根细辫,抱着剧本,小巧玲珑的钻来钻去,直跑到陈虹身边,“姐姐!” “你又怎么了?” “我有段戏不懂,这个。” “昨天不是讲过了么?” “可,可我又糊涂了。” 陈虹发愁,这丫头不安分,活泼好动,十万个为什么。 她们俩演主仆,戏上的事,作为前辈能勉强讲讲,如果能说服对方,就无事;如果说服不了,就变成现在这样。 “我一会要化妆,许老师在那边,你问他吧。” “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这档口谁能给你讲啊,去吧。” “啊?” 小公子战战兢兢的被推过去,曲廊尽头,一个男人正悠哉悠哉的看月亮。 “许,许老师!” “嗯,怎么?”许非转头。 “我有段戏不懂,您能不能给我讲讲?” “马上要拍了,你不懂?平时干嘛呢?剧本!” “……” 小公子眨巴眨巴,好严厉啊! 她问的这段戏,是瑶琴成为花魁后,对月伤情,感念自身,主仆二人有一番对话。 艺校十六个孩子,唯独她脱颖而出,混到一个配角。旁人也没异议,毕竟演过大导演的作品。 许非靠着红漆柱子,拿过剧本,“哪里不懂?” “花魁哭,喜儿也哭,我不明白为什么哭?” 小公子规规矩矩站在旁边,认真道:“她是同情花魁么,还是感同身受?可我不觉得她有什么感同身受的。” “你自己琢磨的?” “嗯,我理解不了,我就不会,不会演。” 她声音略低沉,但还属于少女的范畴,远不是公鸭嗓。许非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她对话,“坐。” 遂坐在对面,一条长长的椅子。 “其实很好理解。古代青楼你明白吧,没有一个人是心甘情愿的进去,都是被拐、被卖,甚至自己卖身。 明清时流行扬州瘦马,就是窈窈弱态的女子。牙婆从贫寒人家买来女孩,自小调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有严格标准,以迎合权贵的口味。 等养成了,她们像货物一样被挑选。 进入权贵人家的,还算运气好。那些落选的瘦马,通常被卖入风月场所,每天涂脂抹粉,打扮妖冶,游离在茶楼酒肆,谓之‘站关’。 古人有记载,说‘夜分,不得不去,悄然暗摸如鬼。见老鸨,受饿,受笞,俱不可知矣。’” “……” 小公子不太懂古文,但她明白意思,大眼睛一眨不眨愈发专注。 “瑶琴出身富户,半途误入青楼,她有过快乐的生活,一朝破碎,其实更惨。 那回过头你再想想,青楼里的小姐都是这种命运,丫鬟又是什么呢?她们可能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甚至打小就出生在青楼里。 所以喜儿为什么不能感同身受? 你看她这三问,问的是花魁,也是问自己。” 小公子才18岁,很多东西不透彻,这回算完完全全的说到心窝,信服道:“懂了。” “还有……” 许非看了看剧本,道:“喜儿见瑶琴哭,不禁也流下泪来,这个哭你怎么演?” “就,就是哭啊!”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