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这海禁一开,市舶司总署一设,东南最豪富的生意就再不是扬州的食盐买卖,而必是上海的海外生意了。 这种舆论由士及商,由陆及海,由市井自发地宣扬传播,渲染细节,很快地浙东的海商也便都信了,再跟着海盗们也开始心动,这可比李彦直发几百道海军都督府衙门的盖印公文还管用。 大明素有议政的传统,朝廷要开市舶司先向江南士林征求开海的章程,这事很合士林的胃口,可将征询的对象扩大到商人阶层,这可就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了。大明的商人们从来都只是在制度缝隙中游走、行贿、钻营,夹着尾巴做人做事,可从来没想过主持开放海务的最高长官,在制定游戏规则时会来咨询他们的意见。因此江东、淮扬接到征询信件的十四家商家听到消息,拿到信件,个个都受宠若惊,将这件事当做一件大事来对待,同时一改之前对李彦直这个新任都督的猜忌怀疑,有心靠拢过来了。 陈羽霆听了风启的说明后,道:“我说怎么会这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原来如此。” 风启一笑,说:“本来江南的士绅都紧盯着南京和北京的争斗,但这件事情一传出去,倒有一大半的人都望这边来了。湖州的生丝大户,景德镇的瓷器大户,宜兴的陶行——这些就不用说了,就是湖光的米商、扬州的盐商也都往这边跑。” “盐商?”陈羽霆奇道:“米商来这边找生意我理解,可盐商来做什么?他们难道还想把盐卖到日本去不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陈羽霆说了这话以后就自己嘲笑了一下自己,随即便醒悟了过来:“对了,他们来这边是来抢份额!” 盐商们可不止有盐,他们还有钱!海禁一开,一定会形成相当庞大复杂的利益链条,这中间无处不需要钱,到时候将钱投进其中一个环节,都可能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回报。 忽然之间,陈羽霆觉得自己肩头上的担子好沉,甚至比在南大员时沉重得多——淮扬地区和江东地区聚集了大明皇朝各个领域里第一流的人物,无论是读书还是经商,没有超凡的本事在这里别想出头。这样一个群体,可比南大员那些淳朴老实的乡民渔民难应付多了。可要是搞定了这群人,所造成的影响力也非在大员的兢业努力所能比拟。 “快去见见都督吧,陈大总管。”风启调笑一般叫了他一声:“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啊。人人都想知道你和都督会制定出怎么样的一些章程来。” 风启这“炙手可热”四字评价得一点也不夸张,陈羽霆在南大员忙碌了那么些年,在当地也算有了相当高的名望,可放在两京地区,谁知道大员“里长”是谁啊?谁会去关注一个远在边疆的“陈里长”呢?可这下就不同了,李彦直“或许会”点他来总管市舶司事务的消息一传出,他可比新任的应天巡抚还引人瞩目! 若是换了个人,哪怕是蒋逸凡,这会也难免要有些飘飘然起来,说不定就要摆几个宴席,在众盐商、士绅面前威风威风,陈羽霆却揣着,在去见李彦直的路上,他心里只是琢磨着:“都督做事素来环环相扣,他造势把我抬得这么高,抬的不是我,而是市舶司总管这个职位,但抬这个职位为的又不是这个职位,而是要借此把开海的气氛渲染开来。而他渲染这等气氛,又一定与大员海峡的战局有关。” 陈羽霆进上海的这天,李彦直正在长江入海口检阅水师,陈羽霆出没风波里多年了,十分伶俐地跳上了船,开向主舰徽碧落,李彦直在船头望见了他,特派了李义久来接。陈羽霆上船时细心留意,见李彦直左侧随侍着一帮文官,右侧站立着一群武将,他本人的容貌虽没什么改变,但身上却自然而然地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