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末端有个小水库,何今屿老舅公的家就在这里,老人家闲不下来,也想赚点钱补贴家用,晚上的时候,会轮流值班看管水库, 何今屿说:“舅公说几十年前这里还有个鳗鱼养殖场,有人炸鱼偷鱼,替人顶罪最后判了死刑。” 周织澄也听说过这事。 两人走去了田里,周织澄说:“何医生,你还有小金鱼这么可爱的小名。” 何今屿也笑:“是我舅公取的。”又一本正经,“周律师,难道你觉得我不可爱吗?” “怪何医生给人留下的都是成熟稳重又靠谱的印象了。” “我有一任女友……”何今屿提起,笑,“不介意我提起吧?” 周织澄摇了摇头,两人都年纪不算小,也都有过前任,聊起来也很正常。 他说:“那是研二,我在医院实习,当时的女朋友比我大一些,有一回我们吵架,又是开车,我被气得不行,直接把车子和她都留下了,我人跑了,她气得在后面一边开车,一边追我,一边骂我。” 周织澄很难想象何今屿被气得摔下车子跑掉的样子,她笑了出声。 何今屿侧眸看她:“你呢?”他想跟她敞开心扉聊。 周织澄沉默了会,然后才道:“他是我哥的朋友,我们认识十年多了,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他,跟着他去学了法律,去了资本市场当律师,睁眼写 memo,闭眼 ipo,24 小时连轴转,合伙人不停地接项目进来,下面的律师就跟流水线的工人一样拧螺丝,不过,的确工资相对很多行业来说,是高的。” “因为太辛苦了,你就回来工作吗?” “嗯。”周织澄踩在田埂上,她今天不知道要来乡下,还穿了有点高跟的鞋子,“距离资本近的地方,就会有很多歧视,经手的钱多,便容易以为自己也是资本家了。很多人都会觉得非诉业务高大上,毕竟接触的都是各大公司高管,金融投行人,工资水平高,空中飞人,酒店达人,业务内容都是做上市并购交易私募基金。” 很多人留在北城,留在资本所,是为了短时间内赚更多的钱,很少人因为喜欢,而她呢,如果不是江向怀,她既不喜欢非诉业务,也对金钱没有很大的追求。她经常熬夜加班完,就觉得胸闷气短,有种要猝死的感觉,最累的还不是身体上的疲劳,而是心理,几乎时时刻刻都不能放松,随时会有电话和邮箱的反馈,每出具一份材料,就要担一份风险,强迫着人快速成长。 “律师又是服务行业,是乙方,工作量本身就大,有时候还要遭受上级律师不合理的压榨和负面情绪的倾泻,我经常看到有些律师情绪忽然崩溃。” 何今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医生也是,除了治病,还要治疗大量的负面情绪。” 他听得认真,周织澄也讲得认真。 她回来这么久,还没有像这样跟人说过她的心路历程,阿公阿嬷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不需要她说,而师父何开伦则会替她感到遗憾,毕竟在北城才有更多的工作机会。 “我当时的上级律师就是江向怀,他是个不错的上司,不会随意发火骂人,不会轻易画大饼,也不会过分压榨人,出手也大方,愿意放手让下面的律师挑大梁,所以,我听说他团队的中高年级律师跳槽率低,而他本人交际圈广,谈判能力强,能拉到源源不断的项目,能赚到钱,自然有人愿意跟他干。” “他的优秀听起来让我的压力很大。”何今屿声音温和,笑意分明。 周织澄知道他在开玩笑,说:“后来我就发现,我还是喜欢诉讼业务,喜欢慢节奏,不用时刻绷紧发条,不用到处飞住酒店,虽然钱赚得少,但够用,很多人嫌弃这种家长里短案件的琐碎……” “但你喜欢这种人间烟火气。”何今屿笑着,很自然地接过了她的话,他看着她,温和的眼眸里映着傍晚的昏黄微光,一切都那么刚刚好,“你在爱里长大,又想把爱给别人。” 她微怔。 何今屿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有句话怎么说的呢,你去爱他们,我来爱你。” 周织澄睫毛颤了一下,轻笑着移开了视线:“何医生,你要把我捧成南日县第一伟人吗?” “难道不是吗?” “我是一个想赚钱的普通律师。” “那我也是一个拿工资的县城医生,很般配。” 两人一笑,何今屿的舅公已经看到他们了,朝着他们挥手:“金鱼啊,我在这。”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