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其实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亦知道当社稷安危和百姓性命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责无旁贷。只是,人都想活命,纵然甘愿为质,他却也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归故土,与父母团聚。所以离开前,他请求母亲不要再有第二个孩子。” “这是他唯一的请求,当时他的母亲伤心欲绝,或许并未深究此间用意,但也一口答应下来。如此,皇子便独自一人到了敌国为质。” “在到达敌国之前,他心中已有了很多谋划,譬如他能为母国做些什么,譬如他如何在敌营明哲保身,有朝一日全身而退。于是入宫不久,他就服下了事先准备好的药,不会致命,却能让他十分痛苦,病症看起来极为严重。敌国皇帝怕这个皇子死在宫里,也怕他的病会传给旁人,便将他打发出宫,安置在一处寺庙。” “他在寺庙里待了近三年,明面上养病,实则暗中培植人马,打通了敌国所有要塞之处,将心腹眼线安插在各州各地,甚至皇宫之中,如此便将地域兵防、朝臣关系摸得清清楚楚。” “一切安置妥当后,他也知不能再一直称病,引来皇帝疑心,不久就回了皇宫。此后他将所收集的消息画于献与母国的山河图中,一幅又一幅,从未有人察出端倪。” “靠着他传递的消息,皇子的母国先是降低姿态与周边列国互通马市,而后以盐铁茶商为探路石,以扩商道充盈国库,接着逐年招兵买马,建立起百万大军,重拾昔日大国之威。” “因着对敌国的了如指掌,因着自身兵强马壮,他的母国开始蠢蠢欲动,欲以百万大军突袭敌国边境,将之拆吞入腹。皇子得知后当即极力阻止,因为身处敌国多年,他深知那并非最佳时机。若不能一击即中,便是后患无穷。” “可这样的阻止,招来了无尽的猜忌。最终,皇子等来了一把刺向他后脊的利刃。” “对他出手的,是他亲手放入宫中的一个太监。那人奉密旨了结皇子的性命,事成之后此人就是潜伏于敌国所有暗线的新主人,他日归国,当居首功。” “你大概会想,虎毒尚不食子,为何曾经百般宠爱皇子的皇帝会下那样的毒手?”话至此处,战兰泽的声音却仍旧平淡又温和。 “因为,他的母亲生下了第二个儿子,一个足以代替他的新皇子。” “在后宫之中,并非一定要有宠幸才活得下去。帝王的怜悯和愧疚足以让一个女人在后宫安然无恙,纵然再无所出,无法得到更高的位置,但起码性命无忧。只要看到他的生母,便会想到远在万里之外的儿子,即便只有些许舐犊之情,也足够了。” “所以,皇子离宫前才会那般请求母亲。但最终,小儿子的出生消磨掉了皇帝本就日渐淡薄的怜悯和愧疚。” “母亲食言了。她晋升为妃、甚至成了贵妃,带着小儿子住在无比奢华的宫殿中,为不惹恼陛下,为不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她默认了皇帝对她另一个儿子的处置,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求过一句情。” “皇帝赞她是贤妃,知道以大局为重。没了质子,便不必担心他被敌国策反,更可将他在敌国培植的人马收拢,尽归朝廷所用。先皇后薨后六宫无主,皇帝便赐了掌管后宫之权,更承诺会适时废掉储君,给她的幼子以东宫之位。” “所以那柄利刃,是皇子的父皇和母妃一起刺来的,在他一心为国,毫无防备的时候。而可笑的是,那时伸出援手之人,竟然是一位素不相识的敌国皇子。” “那件事后,皇子有了反击,他手握两国军机密要,成为母国顾忌畏惧,敌国不敢怠慢之人。直至他顺利归国,砍了当年所有落井下石之人的脑袋,方才有了很久不曾有过的安然和太平。” 夜已极深,房中的回荡着的声音依旧温润。 “那份得之不易的安然和太平,他也想同珍惜之人一起享受。” 红烛燃尽,屋里变得有些昏暗。 一席话之后是良久的沉默。 末了,战兰泽起身,替她掖了被角。 “周乔。”他唤她,“我明白你看到那道圣旨时的不甘和委屈,亦明白你应下这桩婚事的无奈和妥协。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我们已经成婚。” 他俯下身,吻在她的发间。 “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放手。”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 大婚当夜,王爷宿在书斋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便叫人实在看不懂了,昨日王爷亲自出城迎了王妃,夜里却又分房而睡。如此一来实在不好猜测王爷的心思,更不好掂量这位王妃的地位了。 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