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眼睛放光,说道:是已经找到了新主人的乐器,留下来的空白。 他抬手指了指其中一个空缺,我的二胡,之前就挂在那儿。 他跟着柏辉声学习二胡的时候,柏辉声甚至想将冯元庆的黑檀六角蟒皮琴传给他。 钟应拒绝了。 他是樊成云的徒弟,已经有了很多爷爷亲自斫制的古琴,再收柏辉声的珍贵二胡,实在是有些浪费。 于是,柏辉声第一次带他来到这里,让他自己挑一把合适的二胡。 那也是钟应第一次见到满墙乐器,震撼于后来者对遗音雅社的执着。 钟应怀念的说道:我的二胡,是白色马尾弓、银弦红木身,琴头有着灵巧的弯柄,如一轮弯月,琴筒蒙着一张白皙的蛇纹皮。 我取下它的时候,这面墙还没那么空,满满的,好像一群无主的乐器,无人问津。 所以,乐器室的墙面越空,我越高兴。这次我们二胡合奏,我也见到了许多曾经存放在乐器室的二胡。 钟应的声音总算雀跃起来,因为它们的存在,让我觉得这次的音乐会充满了温暖,这也是我这几年,唯一没有感到伤心的追悼了。 你经常参加葬礼?厉劲秋察觉到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追根究底。 钟应漆黑的眼睛看他,声音低沉说道:一年总会有那么几次,要去和寻找遗音雅社乐器的老人们道别。 他很年轻,每一次葬礼都是随着师父参加。 那些帮他们牵桥搭线的朋友,帮他们打听消息的朋友,帮他们买下文物的朋友,帮他们出谋划策的朋友,都会历经岁月,渐渐离开这个世界。 他岁数不大,却懂得威纳德教授。 也渐渐变得淡漠了生死,执着于前路。 一些人一些事,在他的记忆里活着。 如果是一场注定的道别,活着的人必须将他们的事业继续下去。 清泠湖学院会场,坐满了聆听的悼念者和学生们。 方兰陪伴在贺缘声左右,为这位许久没有回过学院的老人,讲解清泠湖的一切。 灯光明亮的舞台,清晰照亮了朗诵诗歌的学生。 他们身姿笔挺,像一颗颗幼苗终于茁壮成长为了新的大树。 贺缘声安静的听完,又见无数手持二胡的演奏者登台。 这都是辉声的学生们。 方兰高兴的介绍,领奏的那位,已经是国内小有名气的二胡音乐家。 一位音乐家培养出了另一位音乐家,确实值得高兴。 而他身后年轻的身影,全是柏辉声从教三十六年来,教导学生里推选的代表,更是令贺缘声震惊。 录像里的学生,带着虚无缥缈的隔阂,可这亲自登台的莘莘学子,却让贺缘声感觉亲近。 因为,不少人手上的二胡,他都有印象。 它们曾经被他看中,买下送回了学院,经过了他师侄的双手,递给了这些学生,又伴随着学生们走上无数的表演舞台。 师叔,第一排左数第三个,穿黑色中山装的,叫郭敏。他手上拿的,就是您1993年送回来的马领子二胡。 第二排第一个,穿白衬衣的,叫徐琦琦。她拿的,是您1996年送回来的丝弦梧桐木二胡,他给换成了银弦。 方兰看得清楚,记得清楚。 她一个一个指给贺缘声看,告诉师叔,曾经从拍卖行千里迢迢回到学院的乐器,都得到了妥善保管,寻到了合适的主人。 贺缘声看着那些白弓黑琴,没由来的想起了自己听过的蒲公英。 白色的弓弦,像极了蒲公英散去的小伞,顶着白色绒毛,四处扎根。 却又在老师逝世之后,重新相聚,用他们亲自从老师手上接过的二胡,奏响一首追悼曲。 这一次,没有编钟的声音,却有钟应的二胡声音。 他坐在第一排,在领奏音乐家的旁边,抱着那把琴头弯月的红木银弦二胡。 那把二胡音色轻快,适合奏响圆润温柔的乐曲,也更适合演奏柏辉声的创作。 三十六位学子,弓弦齐鸣。 二胡弦乐从冯元庆的《万家春色》开始,进入了柏辉声的《山河壮阔》。 一曲曲尽是欢畅爽朗的音调,仿佛会场在演绎一场波澜壮阔的颂歌,而不是送给逝者的悼念。 因为,柏辉声要的不是悼念。 他要这山河安宁,要这春风万家,要这团圆相聚,要这胡弦如歌。 钟应追随着领奏的旋律,在山川海洋的起伏之中,另起了一段悠然的旋律。 旋律一起,便有过半的学生响应,在回荡着二胡弦音的会场,让祖国万里山河与如春茂盛桃李交织。 这样的合奏前所未有,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