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的光在夜间很晃眼。 我走着神,任由肌肉记忆控制着身体,像具不怎么僵硬的行尸走肉,在首都来来往往的行人间慢悠悠地走。尽管还穿着得体的西装皮鞋,背上也还背着包,在这个被从工作中赦免的傍晚,我却于一簇簇奔波的社畜中间成为了异类,获得了微妙的怅然和安宁。 像个不那么典型的流浪汉,最后我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射箭馆前,店名是hart,用涂鸦的形式喷绘在门脸上,张牙舞爪的,很有个性。 这家店名气很大,我推门进去,馆内设施精良,环境也优越,老板应该有点家底, 前台是个留着寸头的姑娘,铭牌上写着名字,叫海阳,最多不过二十岁,生了一双狡黠又灵动的眼。 我来得好像并不凑巧。她看见新客人,一声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只匆匆扫了一眼,就欲言又止地想往里间钻去。 好奇心顶开嘴,我伸出手敲了两下柜面,问:“怎么了?” 她终于还是转过头来,眼睛冒光,囫囵解释一句:“我老板回来了,正和朋友切磋,好多人都在看呢。” 冲我抬抬下巴,她又加了一句:“我老板很牛的!不看是损失。” 追逐刺激和危险似乎是我的本能。回过神时,我已经跟着她来到赛场。 因为是周末,所以人意外的多,观赛席已经坐满,连廊处也围了几圈观众。我和海阳站在门口,只能远远地看着。 “哪个是你们老板?”我问。 海阳个子不高,上蹿下跳的:“哎呀,我看不清。” 我看她挺费难,就拍她肩膀:“跟上来。” “让一让。” 我带着她往前挤到最前,她终于扬着下巴,指着擂台:“那个,穿背心那个!” 我看过去,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五官。 身后的包在挤到前排时往下滑落了一段,此刻包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臂腕处。它被后面擦身而过的人一撞,轻易砸在地上。 包里还放着我的笔记本电脑,落地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而重的响。 周围有些人听到动静,向我投来无意义的目光。 我并不在乎这些,突然火烧屁股似的往前扒住围栏,脖子出了一层汗。 是动靶。靶车是奥运会研发的一米靶车,容错很低,外观大气,行车速匀而稳定。一箭射在靶上,会有电子音报出分数,大屏也放送动画中靶图片。 场上只站着两个人。 穿背心短裤的是老板,站在左侧第二道,身量精瘦纤长,看着年纪不大。 另一个在右侧第二道,很高,肩宽腿长,穿着一件白色短袖,手臂肌肉漂亮又凶悍,肩颈线条流畅而性感。 一共十箭,已经射出去八箭。 脸和细节我都看不清楚,只知道老板以零点一分的微弱优势领先。 弓箭在古代文明代表力量与猎杀。 都是高级玩家,两人先后举臂,搭箭,拉弓,弓弦绷紧如新月。箭射出的一瞬,似乎撕裂真空,骤发短暂的低鸣。 两支箭前后中靶,老板的成绩先一步弹出。 海阳攥紧围栏,蹦了几下,“太好了!是九点六环!” 九点六,很好的成绩。但我没法把视线从她老板的对手身上移开,于是敷衍了声嗯。 比赛明明到了赛点,我甚至能在嘈杂的叫好声中听到耳侧几声胆战的吸气,但自始至终,这个人都冷静得可怕,眼神从未从靶上移开,让我想到雨林里盘伏的毒蟒,伺机露出致命的利齿。 很快,他的中靶图片呈现在屏幕上。 九点七。 红灯亮起。在只差最后一箭的情况下,两方分数第一次达成衡平。 叫好声几欲掀翻屋顶。海阳紧张地用指甲挠起坚硬的金属,议论声也此起彼伏。 “妈的,有点邪门啊。” “这哥们算着分瞄准的吧?有点儿东西。” “……也不好说,可能就是巧合。” 围观的人群再次不自主地往前凑,肉贴着肉,差点把我挤下观众席。 一分钟后,机器滴声响起。 场下的两人再次一前一后搭起弓。 “救命。”海阳深吸一口气:“我好紧张。” 我恍惚以为自己就是场上那个的靶子,自顾不暇,没功夫再对她做出回应。 弓弦拉满时,嘈杂声都静默,吞咽声都刺耳。 我凝视箭尖几不可见的一点,差点忘记呼吸。 但就在这箭在弦上的关键一秒,谁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很怪,是一段磕磕巴巴的口琴,细听是段耳熟能详的儿歌。 小星星。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