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沉默了。沉默得令人窒息。 许久之后,他终于又把头低下,看着地面,艰难地开口,“每天早上起来,他给我挤好牙膏,准备好衣服,烧好早餐,我发烧的时候,他整夜不睡觉,就坐在我身边儿,给我换额头的毛巾。。。。。。” 他顿了顿,然后仰起头,向着夜空。他说:“起码他让我觉得,我有个家。” “你能明白么?”他突然又扭头看我。 我太了解他了。他的眼神,他的动作。我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我只想这夜色再黑一些,好让我彻底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桐子继续看着我说:“我宁可和你做一辈子的哥们,”他又弓起背,把头深深埋在胳膊里,用沉闷的声音说:“也许只有哥们才是一辈子的吧!” 我早就知道,桐子的自尊,是我和他之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现在我才知道,我们之间,还夹着一个林老板。 这夜晚真凉。由里往外,透心儿的凉。远处隐约传来吉他声,轻柔如晚风,却声声牵动我的心,牵得我生疼。 “其实。。。。。。”他突然一笑,“其实在他眼里,我也未必算得上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远方的灯火。 我默默地抬头看他。 然后,他自顾自地说着:“其实他挺有意思的,夜里睡着了,拉着我的胳膊叫别人。” “叫谁?”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他低头看着皮鞋尖儿,“他有时候叫完了还哭,哭得像个小孩子。” 他一动不动的,好像话没说完,又好像说完了。我们就这么沉默着。 他弯腰咳嗽了两声儿,脊背的肌肉一鼓一鼓的,把白衬衫撑满了,好像迎风的帆,在夜里尤其醒目。 “妈的!都是这鬼病!”他直起身子,小声儿骂了一句。 可几个月不见,他的确比以前咳嗽的轻多了。 远处的吉他声,突然被电话铃声掩盖住了。我掏出手机。却不是它在响。 桐子也掏出手机——他也有手机了。 他向着电话说:“Hello?” 手机里传出声音来,太小了听不清楚,但肯定是个男的。 “我这就回去了……”桐子突然压低了嗓门儿,站起身,迈着随意的步伐,向着树林深处走过去。 他停在一棵大树下,窃窃地私语。 这是个不短的电话,足够使他和我都从刚才谈话的气氛中挣脱出来——起码他肯定是挣脱出来了,因为有那么一瞬间,隐隐约约地,我似乎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俏皮和甜蜜的微笑。 当然夜太黑,我的眼神儿也未必有多好。 只有他月光下的影子,好长好长的,真真切切的。 月亮是何时爬上天的? 我抬头去寻找天上的月亮。它正躲在S大钟楼的后面,好像害羞的孩子,在悄悄地偷看。林中的树都一动不动。远处教学楼的灯火也是一动不动,好像这世界上只有我和他,还有和他讲着手机的人。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凉。 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也是多余的,或者可有可无,就像一条没出息的可怜虫。 我叹了口气,抬头看看天,心里却突然豁然开朗了许多。天上的星星月亮好看,用得着都摘下来揣兜儿里吗? 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我以为我从小儿就知道这个道理。可没想到到了三十岁还没真正弄明白。 桐子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