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烈少年时的经历,比狄其野曾预想过的最坏猜测还要糟糕,而少年时的顾烈,比狄其野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好。 如果说梦见顾烈少年时的经历,还能让狄其野在心疼中找出骄傲之处,后来的梦境,就彻底让狄其野陷入了心绪复杂的思索中。 这些梦境,是先前梦中顾烈下旨将他禁足未央宫的后续。 有时主角是顾烈,有时主角是自己。 这些梦境真实到了狄其野可以根据它们推测出,梦境中的自己被禁足在未央宫将近有两年的时间。 最初,梦中的未央宫是一派秋日景色,顾烈站在小书房的格窗后,望着梦中那个自己打桂花。 顾烈的眼神,似乎很为自己惋惜。 可顾烈惋惜什么呢?狄其野推测,恐怕是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随后,又是自己拿着本杂书,在问一位身穿太医院官服的男子:“‘木樨花酒可提振食欲、缓解头痛胸闷’中的木樨花,说的可是桂花?” 梦中的自己将那坛亲手做的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等它发酵,酿成据说香甜可口的药酒。 场景变幻,梦中未央宫的琉璃瓦上就落满了雪。 梦中从秦州献上的年礼是一套淡青冰裂纹瓷器,让狄其野看着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现实中自己在秦州给顾烈生辰买的冰裂纹花瓶,与这一套很相似,只不过颜色有些差异。 这一套是淡青色,他送给顾烈却不幸落地的那个花瓶是淡紫色。 年礼送来时,他们两个在偏殿中相对而坐,顾烈笑话梦中离不开暖炉的自己像只躲在灶台里的野猫,而自己瞪了他一眼,无话反驳。 若说顾烈的纵容,尚且在君臣相处的范围内,梦中自己看向顾烈的眼神,那强装出的愤怒背后一闪而过的黯然,就不得不让狄其野暗自心惊。 狄其野不敢也不愿意去想,梦中那个自己是不是对已有王后的顾烈动了心。 可接下来的梦境,彻底打碎了狄其野的侥幸。 万物复苏的春日,梦中自己搬回了寝殿后园的平房。他那张依然铺着绒毯的软床,某日凭空出现了一个鸟巢,巢中是一只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的斑鸠。 狄其野感到一阵恶心,随后,想到了鸠占鹊巢这个词。 鸠占鹊巢。 未央宫是谁的巢? 梦中,顾烈的皱眉不解,自己的冷漠自厌,似乎意味着他们都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但顾烈显然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这么做,自己却是明白的。 狄其野不愿深想,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己挖出了那坛据说香甜可口的桂花药酒,没有邀请那个有头痛顽疾的人。 从这个梦境开始,狄其野就连白天赶路时都无法自控地感到身心俱疲,可这些梦境不肯放过他,依旧夜夜到访,令他精神疲累到了极点。 梦中的自己倒是很有精神,夏季种睡莲,秋季又做起了纸鸢,似乎是自得其乐,可眉目却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不会和顾烈好好说话,两个人逐渐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也渐渐不怎么说话了。 昨日最后的梦境,梦中的自己在初雪落地之前,终于回到了定国侯府。这令狄其野大大松了口气。 若是梦中的自己继续留在未央宫,真不知到底是在折磨谁。 狄其野扪心自问,若自己就是梦中的狄其野,而顾烈也是梦中的顾烈,自己会怎么做。 最终,狄其野对自己承认,在顾烈已经有妻有子、而两个人始终不曾交心的情况下,自己恐怕会和梦中一样行事。 不知不觉又将近日梦境回想了一遍,狄其野不堪其扰,一声叹息。 他需要休息,需要充足的睡眠,他不能这副鬼样子回去见顾烈。 可是他一旦入睡,那梦境又会不请自来。 但他已经太累了,强撑没多久,他就沉沉睡去,而几乎就在入睡的瞬间,狄其野又落入了那圈套一般的梦境。 今夜的梦境,跟以往的那些梦境都不相同。 这是一场真正的噩梦。 砒_霜,葡萄,断肠匕。 所有迷雾都被揭开,所有问题的答案,要么已经浮上水面,要么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看他愿不愿意去想。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