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夏月光都很明朗。 此时那清辉正洒满营帐外,时不时会照出巡夜军的影子,自然也将营帐里照得微亮。 那月光照在他的眼底、照着他似水的长发、照着那段白皙的脖颈…… 姜宁看着姬恪此时的模样自然是睡不着的。 她又往姬恪那里靠了些:“睡不着,你和我聊聊天?” 姬恪垂眸看她:“你想聊什么?”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或许姜宁已经知道些什么了。 “自然是聊聊你的过去。”她用手随意拨弄着他衣襟上的系带:“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姬恪轻笑一声,压下了她的手:“看来你也发现了。” 他知道她的身世有些不对劲,看来她已经发现这点了,不过他并不是那么想追问。 “不必作为交换条件,你的事,你愿意说的那日再说,至于我的,你想知道我随时可以告诉你。” 姜宁身上疑点太多,但姬恪不仅不追根究底,有时还会帮着遮掩一二。 姜宁眼睛一弯,做出一副虔诚倾听的模样:“你说。” 姬恪犹豫一会儿,还是抬手轻轻搭上她的被子,像是把她圈起来了一般。 “郑皇后和你说到哪儿了?” “你知道了?”姜宁笑了两声:“她说了你进宫之后辅佐太子的事,还有一点点身世。” 姬恪轻叹口气,状似无奈地点点她的眉心:“那我便说些她不知道的事。” “比如,我幼时是如何入宫的。” 辅礼亭这个地方从来只收女眷,无一例外,直到那一日,一个身着缟素、面容柔弱却极其漂亮的女子牵着一个孩子到了这里。 那孩子长得玉雪可爱,穿着一条素白的小襦裙,不哭不闹,很是乖巧。 他哪里都好,就是眼神过于平静,像一汪再不会流动的泉水,让人看了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淡淡的愁绪和怜惜。 入辅礼亭的人大多都是乱臣贼子之后,她们虽不认识这二人,但知道她们也是被夫家连累的苦命人,再加上孩子这么漂亮,心中更存了一分可怜,所以事事都会照料几分。 但这孩子也奇怪,“她”从不乱进这间大房,每日最爱做的事就是静坐走廊,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艳阳日能看到“她”带些生气。 但和“她”母亲比较起来,“她”的这份低沉就显得不那么起眼。 带着幼子的母亲总会被人多照顾一些,但谁都看得出来,她不过是在这里熬罢了。 就像一朵不合时宜长在冬日的花,根茎虽然还努力地生长着,但花瓣已然枯败,她随时会死去。 “她”是一个异常安静的孩子,从不给自己母亲添乱,深夜里听到母亲的啜泣声时也只是静静看着房梁,“她”害怕自己一言不对便把会母亲推进深渊。 入了辅礼亭的人便都是奴隶,是要打上印记的。 但他们入宫已经好几月了,一直没人来将他们带走打上为奴的烙印,他们便都以为那人已然忘了,心中不免庆幸。 但厄运总会在不期然间降临。 就在某个春光明媚的日子,辅礼亭突然来了几个总管太监,指名道姓的要将他们二人带走做奴。 也是在那一天,大家才知道“她”原来是他。 那几个总管自然没有半点诧异:“男的女的有何区别?不过都是为奴为婢罢了,带走净身。” 他母亲一改往日温婉的面容,死死挡在他身前:“不许,我儿身子从小就弱,他怎么受得住!他会死的!” 姬恪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母亲面容这样狰狞,但他却觉得很温暖。 “死?不过一个奴婢,生死全凭造化,死了就怪命不好吧。” 那总管对身边人使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人带走。 那小太监撸起袖子,点点头便要往前走去,他母亲把他护得紧紧的,吼叫的声音嘶哑,甚至还和那小太监打了起来。 她身体向来羸弱,哪里是别人的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姬恪被带走,那双本该装着江南烟雨的眼睛,此刻却布满血丝。 小姬恪扬起了入宫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母亲,我会没事的。” 他的确做到了他所说过的话,他忍下了所有的痛苦,在命悬一线间挺了过来。 人想要在痛苦下活着,总是要有什么来支撑自己的,他撑过来了,他母亲却没有。 将小姬恪照顾到能下床走动后,她选择在平静的某日结束自己的生命。 人总是要有什么来支撑自己的,可支撑他的倒了。 在弥留之际,他母亲总算露出了笑容,一样的温婉美丽,像每一次坐在紫藤花树下的她。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