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掀开那瓷壶的盖子,见茶饮将及见底,他脸上静如平湖的神色终于崩不住,流露出成丝成缕的内疚,一如那把哥窑瓷壶上布满的破碎冰纹。 她至少喝了三盌茶。 凉茶性寒,唯一的用处便是消火。 而秋末季节,有何火气要消? 无非是为了那梦。 宣明珠以为那是她的梦,因此困惑纠结,所以才会饮凉茶,才会遭这份罪。 梅长生手中的杯子几乎被生生捏碎——他又一次,伤到了她。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已经十分克制了,可任白日再如何清醒,也左右不了自己晚上做什么梦。 ——那个不叫执着,叫没心肝。 ——梅长生,你我其实是一样的人。 法染的话突如魔音贯彻他的耳际,男子心口霍然一绞,踉步扶住栏杆。 一样的么……法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故意不告诉宣明珠误诊之事,难道他也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枉顾她的一切心情? 可如果听从她的心意,他何尝不知,大长公主如今对待梅长生唯一的观感便是君臣分明,各走各路。那样的话,他就连一丁点机会都没有了,光是想想那种滋味,都会活活的熬死他。 向左,是死路一条,向右,是一条死路。 心潮狂绞,男人就那样撑栏立着。不知过去多久,梅长生深吸一口气,掩面失笑一声,如溢哭腔。 不,法染说得不对,没心肝,他就不会这么疼了。 * “殿下,奴婢有一句多嘴的话。” 客舱里,澄儿灌了个汤婆子,渥在殿下冰凉的小腹上,而后觑着殿下的脸色道,“奴婢觉着梅大人的行径有些不妥。” “澄儿。”泓儿忙唤阻她一声。 公主殿下和梅氏之间的事,一向是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话语间的禁忌,连崔嬷嬷也不在公主面前多嘴多舌的。 她们也只管听公主的令而已,哪里敢对殿下的私事评头论足。 “嗯。”侧躺在硬木床上的宣明珠却应了一声。捱过了最初那阵要命的疼,她的脸色好转几分。 她在小日子里喜欢吃些甜的,此时啃着一块枣泥沙毕罗转移痛觉,漫应道:“我也觉着不像话,这么着,你去传话说本宫生气,让他跳下船去罢。” 澄儿听出公主在开玩笑,讪讪吐了吐舌头。 忽然宣明珠嘶地一声,澄儿忙道:“殿下又疼了?怕不是那壶凉茶闹的,奴婢按医姆教的穴位给殿下按按吧。” 提起凉茶,宣明珠又想起喝茶的由头,一口点心上不去下不来。腰间酸软得厉害,确实想让人按几下子,她便拭净手指的浮油,缓缓俯卧在枕上。 澄儿便挽袖上前,为公主轻揉肾俞与阳关,按了一会子,宣明珠总觉不解乏,忽然门板吱吜一声推开,伴随一声轻叹,“臣来吧。” 宣明珠惊诧一瞬,歪头看见去而复返的梅鹤庭,清柔的目光正毫不避忌落在她身上。 想起自己还趴着,形象颇不雅观,宣明珠错着牙,真动了把这么个目无纲纪的东西投水去喂鱼的心。 她曲腰欲起,那屡次犯上的人形鱼饵脚步倒快,近前,屈膝道: “臣非故意,殿下的房门未关严,臣方路过见女使找不准穴,实看不过眼,请命为殿下效劳。” 澄儿都傻了,没见过把祸水东引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人,“我如何便没找准穴了……” 梅长生已垂睫挽好袖管。 他知道宣明珠娇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