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法染足够聪明,他会把这两点听进心里,然后想方设法破除自己的优势。 梅长生有家族做靠,他便会除了这依靠,梅长生想要留京,他大抵就会想法子将他调离上京。 所以前一日皇帝入寺详谈,第二日,就出了这一道外派梅长生的旨意。 这道手谕上特任梅长生为巡察使,却又非正式的官职调令,说明皇帝希望梅长生这一次南下之行低调从事,而谕书上又明白无误地下达三条指令: 一令梅长生巡察江南丝政;二协选当地的良信大商户在官府造册,收购坊车分摊织造,避免一家垄断;三是听取梅长生当日的意见,令他从临安元氏与苏州甄氏中挑取些读书苗子带回上京,破格入国子监。 江南纺车最多的便在梅家名下,多达千辆;江南读书种子最多的也在梅家,子弟千人。天子,是下定决心要打压梅家了。 可就在几日前,皇帝对此分明还有所顾虑,对梅长生也怀有一份君臣相重的信任。 如此快便改变想法,法染功不可没。 梅长生微笑,真是多谢他了。 同时低低感叹一声,“小皇帝,耳根子还是软了些啊。” 宝鸦见阿耶迟迟不回,跑出来找他,看见男人立在那里独自沉思,静了一下,慢慢走过去抱住阿耶的腿。 “爹爹又要出远门了吗?” 梅长生回过神,饶是他有时候也要惊叹,这孩子的直觉简直敏锐得离奇。 他蹲身拉住宝鸦的手,朝小姑娘眨了下眼,“要不要和爹爹一道出门去?” 宝鸦眼睛乌溜溜地转了一圈,颇为意动,继而,却为难地皱起包子脸,“可阿娘……” 梅长生笑了,他好不容易引法染入彀一回,为的,自然是一家子整整齐齐不分开啊。 正这时外头通传殿下回府。梅长生眉心轻儇,时候刚刚好。 牵着宝鸦才起身,宣明珠便过到小院这边来了。 她方在洛河船舫上,收到属下呈来江南递送的家书,这才赶回府中。船上图自在,女子只着一身轻容飘逸的雪白纱裙,纯素一色无饰,那白色在渌鬓朱唇的艳衬下,美得极致,净得极致,宛如坊间供奉的雪神娘娘。 悠容的步履由远至近,身上却是氲着浅淡的熏香酒气。 宝鸦唤了一声“阿娘”,跟随宣明珠回府的梅豫执手叫了声“父亲”。 梅长生点头,目视斯人,交领下的喉结克制一动。 移开视线欲行礼,宣明珠先道,“不必虚礼了,方才收到了从扬州来的书信。” 她顿住话头,瞧了宝鸦一眼,而后才看着梅长生慢慢道,“信上说梅夫人旧疾复犯,如今卧榻想念孙女,很想见一见她。” 宣明珠与梅鹤庭成亲后,特意设了一条专门通往江南的信驿道,以便与扬州梅家通信,送信的速度比寻常驿站快上三成不止。 只是梅家二老向来太平省事,基本没有什么急信件需要麻烦公主的人力,所以渐渐的形同空置。 休离时,除了孩子,宣明珠样样都和他分割清楚了,唯独这一桩,因年深日久没想起来,没成想今日却破天荒收着了梅家的来信。 将信交给梅鹤庭,见他眉头蹙起,宣明珠犹豫一下,还是安慰了一句:“你且别急,既为旧疾,想来梅夫人将养一段时日便可好转。” 她眼下忖虑的是老人家病中想见孙女,这事该怎么处。 按理说骨血天伦,她不好断然拦阻,看宝鸦的模样也是担心祖母的,这是孩子的一份儿孝心。可宝鸦年幼,从没离过她身边过久,如何南下探病成了问题。 正想着,听梅长生说道:“臣正有一事想禀报殿下,宫里方才传旨,陛下有意命臣巡察江南丝政。既如此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