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嗒滴嗒,天旋地转。 “这有什么说法?” “可知此棠为何叫一尺雪?此药,滋养此花,最是对症。” “九叔可莫诓人,我之前用来倒药的花,没有一本养得活的。” “嗯?倒药?” “……” 那些闲话家常的言语,如隔一道忘川,混沌地绞进梅长生耳中。 他撑着最后一分清明,踅身转入一旁小亭的阑靠后头,仰头靠上亭柱,喉结颤滚。 闭眼笑出一声。 口塞糠,发掩面,地府喊不得一声冤。 “殿下!英国公府的言三姑娘投壶场上落下风啦,口里喊着不服,说求您过去支应几招呢。” 澄儿清脆的声音隔花传到这边,宣明珠听言便笑,请皇叔回厅中少待,她去去便回。 笑语声近了,又远了,脚步声来了,又去了。梅长生闭着眼,不敢听,不敢看,不知过去多久。 一缕幽淡的佛香出现在他身侧。 梅长生一寸寸崩直脊背,睁开那双赤黑无边的瞳眸。 转头直视法染,一字字咬着,“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药?” “阿弥陀佛。”法染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他心口处,佛相端严,慈悲微笑:“大约,是一位檀越的后悔药吧。” * 姜瑾和他手下的余七此时正坐在马车的轼座上,在公主府外等着。 事先和公子商量好了的,他去公主府确保公主殿下服药,等出来以后,便驾车直接出京回汝州,好节省时间。 等到晌午头,余七忽然一碰姜瑾的胳膊,“姜哥,可不是大人出来了?” 姜瑾抬头往大门处一看,果不其然,连忙跳下车去迎。他见公子低着头不语,脚步却快,只当是伤口闹的,将公子扶上车厢,才一撒手,梅长生当头便栽了下去。 “大人!大人的伤处崩开淌血了!”余七眼尖,看见渗出黑色衣袍的血迹,惊叫一声。 姜瑾心中大惊,却先捂住余小七的嘴,“别鸡猫子鬼叫的,也不看是在哪儿,生恐别人不知道怎么的?” 说罢让余七驾车先回梅宅,自己钻进了车厢,手忙脚乱将公子扶在座儿上。梅长生却尚有一丝知觉,阖着那层没有血色透得几乎瞧见血管的眼皮,“按计划,回汝州……车上有药,阿瑾……” 稀里糊涂念了几声,人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便没了声响。 “公子!”姜瑾不许别人喊,自己的喉咙却快嚷破了音。 这是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要他公子这辈子活生生受这份儿罪,积年都是判案凌迟别人,今年倒好,剐到自己身上了,自己找的,还死不回头! 眼下,唤又唤不醒他,姜瑾只得强自镇定,先解开公子的衣衫为他包扎上药。 * 梅长生陷入一场场冗长难醒的梦。 那些梦起初是混沌模糊的,共同之处是都有一个朦胧的人影,若即若离,让他追不上也触不着。 忽然之间,一阵密集的雨声吵醒了他。 梅长生勉力掀开眼皮,发觉自己靠坐在一棵树干上,跟着便觉得心口疼,低下头一看,胸口处果然开了一个月牙大小的洞,正汩汩地流着血。 五年前,秋林山。 那个他被苗疆杀手伏杀的暴雨夜。 原来仍在梦中呐。梅长生动动手指,觉得那痛感与触感都太过真实,忽然就有点委屈,为什么梦里也要让他这么疼呢? 他皱着眉想站起,恼恨借不上力,这个时候,一双纤泥不染的雪白绣鞋出现在他眼前。 梅长生颤抖着抬头。 衣饰华美如仙人的宣明珠,靡颜腻理,楚鬓湘腰,垂头对他盈盈一笑。 他又入了她的梦…… 不对!梅长生忽然意识到,前两回他一直以为,自己刺心取血后会梦到宣明珠,便是如从前那样重新进入了她的梦境,可是五年前的这场事,宣明珠并不知晓,她如何能够梦到? 那么是他单纯地梦到了她,还是,换作她入了他的梦? 单是这样一个猜想,便令梅长生浑身战栗不已。他忍着疼站起,与这梦中女子对面而立。 ——在他的梦里,宣明珠周身不受漫天的雨侵,连一缕头发丝都是干爽洁净的,便那么眉眼含笑地瞧着他,仿佛在笑话他一身泥血,长衣湿透,那么肮脏。 “醋醋,你不要我了么?”梅长生红着眼叫她。 他不知现实中的宣明珠,会不会听到他的话。入梦之说,太过有悖于他二十年来学到的圣贤教诲,可是去他的圣贤,他怕她听到,又想她听到。他心中有千丝万缕的委屈,她为什么要像防贼一样的防备他呢,为什么不信他却对别人深信不疑? 他知道,这委屈是他活该,是他应受,可他已经快受不了了,那个在十六岁崩碎后被他绝望而隐秘地粘好的瓮瓶儿,再次濒临破碎了。 哪怕白日里镇定自若,到了万籁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