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自问自答,有时候,他觉得那种眼神和父亲看任何人时都不同,可具体如何不一样,他形容不出来。 “别想了。”梅豫一把揽住小书呆的肩头,瘦得有点硌人,“——啧,你平时不吃肉的吗,你不是有小金库么,叫哥哥瞧瞧,莫不是闹了亏空?啊?” “兄长又惦记我的私房。” “话也不能这么说嘛,谁让咱哥俩好呢,你看你长了两个旋儿,一看就不是小气的人……” * 这厢打嘴仗不提,却说宝鸦到了梅鹤庭的新宅,小小女孩儿,数日不见父亲,自然想念。 软嗒嗒掉了几滴泪,便红着眼赖在阿爹怀里不肯动了。 梅鹤庭抱着女儿,面上始见几分活泛气,话依旧不多,将宝鸦举到自己的脖子上,把着姑娘参观宅子各处。 小姑娘难过得快,高兴得也快,很快忘了离愁,每见一处熟悉的景色便惊叹一声。 “咦,阿爹怎知晓我们府上的鸣皋苑换了匾,所以这里正院才没有匾额吗?” 梅宝鸦骑在爹爹肩上,指着正房空空的门楣,提出疑问。 梅鹤庭眼神有一瞬黯淡,很快又淡淡的笑,“爹爹不知道。” 只不过有鹤,才有鹤鸣九皋。当初她是为他才题了那苑名,如今白鹤已焚,自然不需要了。 是咎由自取。 留有空匾,却是他仅存的一分奢望,望乞凤还巢。 梅鹤庭抬臂拉住宝鸦的小手,“走,带你去看鲤鱼。爹寻了几条长有臂粗的金红锦鲤,宝鸦一定喜欢。” 父女俩径去了西园。宝鸦低头沉默一路,忽揪住梅鹤庭的两只耳朵,轻声道,“阿爹不要笑啦。” 梅鹤庭达不到眼底的笑意微滞,“嗯?” 宝鸦弯下身倒捧父亲的双颊,软声道:“前几日,我很担心阿娘来着,以为阿娘脸上无泪,心里有,后来才发现不是……今日见阿爹,脸上有笑,心里无,所以宝鸦不愿爹爹再笑,宝鸦会难过的。” 梅鹤庭眉峰猝然而无声地崩碎。 铺天盖地的绿荷在眼前旋转迷离,他目光几变,最终听话地敛平唇角。 “知晓了。看,鱼。” “哇,好大的鱼。” * 赏过鱼,花厅里的午膳也备好,一桌子菜肴皆是宝鸦喜欢的口味。 饭后宝鸦喊来丫环,主动拿出最近练的二十张小楷,给阿耶交功课。 她是抄书的能手,为求快功,字迹往往不修边幅,所以从前梅鹤庭给她定下了一日两张楷字的作业。 这丫头惯会耍赖,往常拉着梅豫梅珩捉刀,在梅鹤庭的眼皮子底下也敢使计瞒天过海。 而今没了父亲在身边监督,她却工工整整地完成了。 梅鹤庭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这遗传自他的女孩儿,太过敏慧,她是想用这种方式营造出父亲仍在身边的感觉。 她什么都不抱怨,其实心思敏感,什么都能感觉到。 自己这身才智,真是半分好处也没有了。 “宝鸦这样乖,”他目光深醇地轻抚女儿的丫髻,声音发哑,“爹不舍得你走了。” 不想这话正中了小姑娘下怀,和阿耶玩儿了一下午,用过晚饭后,宝鸦就开始耍赖,说什么也要在这里住一晚上再回去。m.hzgJJ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