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百战百胜的大将军。 甚至于数月之前,还只是个想要混吃等死的风流少爷,还是个得用钱逼着才肯背书的人。 黎云书眼眶发酸,还强忍着泪咬住牙,“你要是敢往黄泉路上走,信不信我把你家的书全给你烧来。” 说话时他正翻身上马,缰绳差点没拉住。顿了片刻,才朗笑出声,答得爽快:“好啊!再多烧点画过来,我正愁在地底下没事干呢!” “沈少爷,该走了。” 一侧卫兵见他还在闲谈,轻声催促道。 “让我喝最后一壶。” 他从扶松手中接过酒壶,一饮而尽。 酒水滚烫,烧灼入他的五脏六腑,终于让他觉出些热。 他不是贪酒。 是怕自己这一出城,就再也喝不到了。 可他装作没事儿人一样,一摔酒坛,笑得痛快。 “小秀才,你若当了大官,记得去我坟前说一声。” “我这辈子眼光就没差过,要真看准了,一定得给我报个信!” “若你成了亲,记得也给我报个喜。”他眼尾勾着戏谑,“听说你当初为了科考,拒了五六户人家提亲,声称全天下都没有看得上眼的男子。我倒想看看,是何方妖物能勾走黎大秀才的心思。” 说完长笑着纵马离开。 黎云书双眼模糊,暗骂道:“不正经。” 空中传来沈清容的高唱: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 “几人回?![1]” 嘹亮的声音响彻长空。 直到他身影远去。 直到火光与落日的余晖融为一色。 直到厮杀声在耳旁响起。 战火滚滚,烟尘弥散。 黎云书不敢耽搁,攀上城墙,指挥着众人守城。 血腥的气息在空中翻涌。画角声中,她恍似听见了寺庙里的钟鸣,沉重绵长,与城外的嘶吼遥相呼应。 那里有千万人跪在庙宇中,诵经祈福,求着百姓平安,求着战乱终止,求着万世太平。 不远处的火光烧得她眼角生疼。她看不见沈清容,独见一批又一批人倒下、一批又一批人挣扎站起,用最后的力量高高举起大邺旗帜。 漫天烈焰在远处翻滚烧灼。 不知过了多久,残阳终于淡去血色,无边无际的黑夜漫上天幕。 远处火光彻夜,城内已是鏖战多时,却无一人退缩。 所有人都忘记了生死,忘记了自我,只记得向前、向前,竭尽所能、拼尽一切地向前。 宗括没有想到,原本该如羔羊一般待宰的卫兵,莫名其妙变成了虎视眈眈的老虎。 待蛮人越战越倦怠、关州兵却越战越勇时,他才意识到,进攻关州,或许并不是个明智的决策。 沈清容在激烈的交战。 混乱之中,他瞧见了犹豫不决的宗括,握紧长.枪。 是他杀了沈将军...... 是他们杀了燕阳百姓—— 是他们害了关州七千人! 他扫开身旁众人,策马朝宗括冲去。 宗括瞧见了这方动静,咬牙应上。二人交战了不多时,他才猛地察觉,沈清容压根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 他如一匹狼,断了所有后路,用一身的孤勇肝胆来取他性命。 而他枪法如神,骨子里满是傲气和刚毅,压根就不像众人口中的酒囊饭袋! 沈清容也怕疼,也曾经怕死。 但在那一刻,他忽然把一切都豁出去了。 生死如何?成败如何? 为了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人,葬身于此又如何?! 他已无任何退路可走。m.hZGjjX.cOM